張晨忍不住就跟了過去。
他看到顧淑芳走進海城賓館的大堂。
海城賓館大堂的格局,是一個反的l型,進了大門,左邊是一個大廳,大廳里是前臺、顧客休憩區和大堂吧,右邊,正對著大門,有一條寬闊的長廊,長廊的兩邊,是美發廳、旅游紀念品商店和旅行社的門店,還有一家茶吧,和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海南風味店。
這條長廊走到底,才是供旅客上下樓的客梯。
張晨看到顧淑芳走進大堂,并沒有轉向前臺或大堂吧那里,而是直接穿過這條長廊,走向了客梯,張晨在后面跟著,他看到顧淑芳伸手按了電梯的上行鍵,然后站在那里,朝兩邊看看,在她轉過身,準備朝后面看的剎那,張晨趕緊閃進邊上的茶吧。
張晨的心怦怦亂跳,他想,顧淑芳大概是來這里看什么外地來的親友的,要是被她發現,自己跟在她的身后,那也太糗了。
張晨過了四五分鐘,才把頭探出茶吧,朝那邊看看,他看到電梯口空無一人,顧淑芳已經進電梯上樓了。
張晨吁了口氣。
張晨朝外面走,心里卻十分的疑惑,他很好奇顧淑芳到這里,到底會是來看誰?
顧淑芳在海南,幾乎沒有朋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張晨從來沒看到她接過誰的電話,她有一臺和張晨一樣的摩托羅拉中文bb機,但bb機扔在餐廳的酒柜上,平時連看也不會去看,偶爾的“嗶嗶”聲響,也是傳呼臺發過來的天氣預報。
更大的可能,張晨覺得會是她從蘇州來的親友。
可是,又怎么從來沒聽她說過?
張晨和顧淑芳的關系,已經到了事無巨細,無話不談的程度,顧淑芳每天的生活,也平靜如水。
如果有誰從大陸過來,要來看她,這對顧淑芳來說,應該是她日常生活中的大事,她不僅肯定會告訴張晨,而且提前幾天,就會開始張羅和安排這件事,老家來人,她豈有不好好接待的道理。
不管她的個人生活怎么樣,她和符總的關系如何,老家人是不知道的,顧淑芳在老家人的眼里,是海城的大人物,她也確實有這個能力,不用自己出面,就能把他們在海南的旅程,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只要一個電話,把他們安排到望海樓就可以,望海樓上上下下,誰敢不賣她的面子,就是符總,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對啊,她為什么要把他們,安排到這海城賓館?
張晨越想越奇怪,到了前面大堂,他轉了過去,走到了大堂吧里,找到一個光線昏暗的角落,從這里看出去,如果顧淑芳從那個長廊出來,走出門去,或者她走到前臺,自己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而她,應該看不到自己。
張晨心想,如果是親友,顧淑芳走的時候,他們一定會送她下樓,甚至送出門去,張晨很想看看,顧淑芳到這里來,到底是來見的誰。
服務員給他端來了他要的咖啡,張晨突然就笑了起來,服務員有些詫異,看看他,又看看咖啡,張晨趕緊和她說,沒事沒事,你走吧。
張晨笑的是,他突然就想明白,顧淑芳為什么會這么神秘,不把人安排到望海樓,也沒和自己說了,他想,這樓上的,應該是她的父母,或者女兒。
他們來了,她當然不想讓符總知道,也不想讓自己知道,更不會把自己介紹給她的父母和女兒,這個,怎么說啊,你是誰啊?
但張晨,卻決定在這里等著,直到他們出現,他很想看看他們。
張晨坐在那里,等了兩個多小時,等到了十點多鐘,好在海城賓館和大堂吧里,人來人往,讓人不覺得夜深,也不覺得時間流逝的枯燥,張晨看著這形形色色的,特別是那些擁著花蝴蝶一樣的女孩們的男人,饒有興致。
顧淑芳終于出現了,讓張晨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她是一個人,她從那個長廊出來,在大廳沒有停留,而是直接就走出門去。
大堂里的光線很明亮,張晨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顧淑芳的臉上有些潮紅,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顯然是在樓上房間洗了澡。
她仍是那樣,挺起胸脯,下巴微微地抬起,目不斜視,有些高傲地走出門去,出了門后,向右,拐向了文明東的方向,走了。
張晨趕緊招呼服務員買單,買完單后,他正想離開,去追顧淑芳,站在那里,人卻突然地愣住了。
他看到小徐從那條長廊里出來,他沒有直接走出大門,而是轉向了前臺,把鑰匙牌交還給服務員,結完賬后,也走了。
張晨看到,他的頭發也還有些濕漉漉的。
張晨跌坐在沙發上,這一個瞬間,他全明白了。
他明白了為什么顧淑芳足不出戶,望海樓的事情事無巨細,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明白了為什么連那個二十五萬,顧淑芳也會知道,這并不是像她自己說的,她是一個不錯的會計,而是有人告訴她的。
他明白了為什么前幾天自己回家,家里沒有人,那天就和今天一樣,顧淑芳也以為自己會很遲才回家。
他覺得自己甚至明白了,有那么多的日子,樓上為什么一直是漆黑一片,靜悄悄的。
他明白了,為什么這么多年,符總見到顧淑芳,就死蟹一只,他以為她是精通財務,熟稔他所有的私下交易,沒想到她是擅長經營特務,海霸天自己最信任的徒弟和親信,上了顧淑芳的床,你還有什么秘密可言。
張晨更明白了,自己不是顧淑芳唯一的親愛的,論資排輩,他也要排到小徐的后面,他覺得自己和,就像是雙保險,也是龍蝦的兩只巨鰲,一左一右,把海霸天緊緊地夾住。
張晨坐在那里,臉色蒼白,心里卻感到無比的惡心,想吐,卻吐不出,這兩個頭發濕漉漉的人,可能剛剛在上面,還是一起洗的澡,要不是自己正好撞破他們的秘密,自己回去,還會擁抱著這個身體。
你媽逼哦!
你還想著給人驚喜,沒想到別人會給你足夠的驚嚇,不是驚嚇,是震驚,震驚到無以復加。
張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大堂吧的,他走到門口,和一個人差點撞到一起,他聽到對方叫他,呆呆地看著,過了一會,才明白過來,眼前的這人是佳佳。
佳佳看到張晨臉色蒼白,問道“張晨哥哥,你怎么了?”
張晨搖了搖頭,他說沒有什么,我這,我這正準備回去呢。
“你到這里來干什么?”佳佳問道。
張晨看到佳佳的頭發也有些濕漉漉的,又是一陣反胃,這他媽的,今天的人怎么頭發都是濕漉漉的。
張晨近乎呢喃地說“我來看一個朋友。”
佳佳伸出手,摸了摸張晨的額頭,沒有發燒,佳佳松了口氣,嗅嗅,他身上又沒有酒味,佳佳不放心,還是問道“張晨哥哥,你有沒有喝酒?”
張晨搖了搖頭“沒有,我就喝了可樂和咖啡。”
“張晨哥哥,你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去?”佳佳說,“要么,我把建強叫過來,讓他送你。”
“沒事沒事,佳佳,我真的沒事,你去忙吧。”張晨說著,就從佳佳的身邊,逃也似地走開了。
佳佳看著張晨的背影,嘆了口氣。
她心里還是不放心,就跟在張晨的后面出了門,腰里的bb機在不停地響,她知道是客人在催她了,她也懶得管他。
她看到張晨出了門后,就朝望海樓的方向走去,佳佳跟在他后面,保持七八米的距離,她跟著他一直走到望海商城前面,看到張晨轉了進去,知道他這是回辦公室去。
佳佳這才又嘆了口氣,轉身返回海城賓館。
張晨把辦公室的門打開,走了進去,反手把門關上,也沒有開燈,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用手一抹,才發現自己的臉上都是淚水。
他坐在那里,渾身顫栗,他的眼前,一遍遍地閃過顧淑芳挺起胸脯,下巴微微地抬起,目不斜視,有些高傲地走出門去。
她的頭發,是濕漉漉的。
張晨終于控制不住,頭沖向黑暗中的地面,一陣一陣地干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