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他們支援汶川地震災區的十萬頂帳篷趕完,接著又趕耽擱下來的塔吉特的貨,把最急需的八個柜發完,整個工廠,這才可以松一口氣,時間,也已經到了六月上旬。
張晨預計著,張向北也要放暑假了。
圣誕節的時候,張向北沒有回來,小芳利用假期,帶著他在美國東西海岸跑了個遍,說是要讓他熟悉熟悉美國,等到暑假,張向北就一定要回來了,不然他的奶奶和外婆肯定不答應。
張晨給小芳打電話,問她張向北什么時候放暑假,小芳說,快了快了。
“機票訂好了嗎?”張晨問。
“怎么,姐夫,你想張向北了?”小芳問。
“有點。”張晨說,“主要是他奶奶和外婆,太想他了,搞得我都不敢回家,一回去她們就圍著我嘮叨。”
小芳嘻嘻地笑著,小芳說:“機票很多,也不緊張,提前一兩天買就可以了。”
張晨說好,他接著問:“你現在怎么樣?看國內新聞,美國是一片黑暗。”
小芳笑道:“都差不多,美國這里報道中國也是,十篇報道,大概只有一篇是正面的,九篇都是負面的,反正就是報憂不報喜。”
小芳說著,張晨就想到了原田志乃和他說的,中日雙方都有很深的誤解的那番話,何止中日,中美不也是如此嗎?而造成這種誤解的,雙方的新聞媒體難咎其責。
小芳說:“不過姐夫,華爾街現在的氣氛,確實很詭異。”
“怎么了?”張晨問。
“有一種末日氣氛,大家都惶惶不安的,都感覺有什么大事將要發生,但什么大事,什么時候發生,又說不清楚。”小芳說,“就好像一個已經被宣判死刑的,每天在那里等著,什么時候執行死刑,一直沒有人告訴他。”
“那也太煎熬了。”張晨說。
小芳說對,就是煎熬,所以說地獄不可怕,煉獄才可怕,光一個煉字,就嚇死人了,地獄反正是沒有盼頭了,可以安心,而煉獄,給了你一個遙不可及的希望,最后總是以絕望收場,這才煎熬,整個華爾街,現在就好像是煉獄。
“那你小心了,小芳。”張晨說。
“我知道,姐夫。”小芳說,“反正和其他公司相比,我們可能算得上是少數可以進天堂的。”
“什么地獄煉獄和天堂,都不好,還是在人間最好。”張晨笑道。
“好好,那我們就留在人間。”小芳也笑了。
今天晚上,劉立桿有應酬,小武又和徐巧芯,兩個人奉命繼續約會去了,張晨一個人,覺得待在辦公室里沒什么事,一個人吃飯也恓惶,他干脆回家去吃晚飯。
張晨回到了家里,他媽媽馬上就走過來,小昭媽媽跟在她后面,張晨媽媽問,晨晨,北北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張晨在沙發上坐下,看著他媽媽和小昭媽媽說:“我今天給小芳打過電話了。”
兩個老人,頓時精神振作起來,小昭媽媽趕緊問:“小芳怎么說?”
“她說快了。”張晨說。
“嗨,我打她電話,她也是這么說。”兩個老人泄了氣,小昭媽媽說道。
張晨媽媽嘀咕:“快了快了,就是沒有一個準頭,什么時候,才會有一個準頭,晨晨,你說這美國,這是什么破學校,哪里連放暑假都沒有一個準日子的。”
“就是,北北在保俶塔學校讀書的時候,什么時候放暑假,什么時候放寒假,早一個月,學校就通知了,清清楚楚的。”小昭媽媽也同意,在邊上應和。
他們說著話的時候,有人從門外進來,小昭媽媽看了一眼,“啊”地一聲驚呼,張晨媽媽看看,“啊!啊!”驚呼兩聲。
張晨坐在那里,背對著門,他轉身一看,也愣住了,人條件反射一般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從門外進來的,不就是張向北嗎?
張向北背著雙肩包,站在那里朝他們笑,張向北個子和張晨一般高了,人也壯了,比張晨在msn視頻時看到的還成熟,下巴上,居然有了胡子茬,但就是這樣,張向北還是張向北。
“北北,你怎么回來了!?”
張晨媽媽大叫了一聲,兩個老人趕緊上去,一人拉著張向北的一只手,張向北叫著奶奶、外婆,兩位老人趕緊應著。
張向北接著沖張晨叫爸爸,張晨笑著點點頭。
兩個墾荒戰士,聽到了屋里的動靜,從后院走了進來,小昭爸爸手里還拿著一把銼刀,老張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手里拿著一支百搭膠,他正在用膠水,粘合他的摩天大樓。
兩個墾荒戰士,看到張向北也是大呼小叫的,張向北趕緊喊著爺爺和外公,兩個墾荒戰士嘿嘿地笑著。
“北北,你小芳阿姨呢?”張晨媽媽問。
“小芳阿姨要上班,還在美國啊。”張向北說。
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大吃一驚,張晨媽媽叫道:“那你是一個人從美國回來的?”
張向北點點頭,說對。
“你又是一個人從上海回到杭城?”小昭媽媽問。
張向北說對。
兩個老人,幾乎同時轉向了張晨,用責問的目光看著他,張晨趕緊說,你們別看我,張向北今天回來,我也不知道。
“是我不讓小芳阿姨告訴你們的。”張向北說,“我在網上,早查過回來的路線,到了浦東機場,直接有大巴到杭城這里的民航售票處,在這里下車,我就走回來了。”
杭城的民航售票處就在體育場路,離“錦繡家園”,大概三四百米。
聽張向北這么說,張晨媽媽埋怨道,這個孩子,膽子也太大了。
老張說,沒有錯,我們北北就是能干。
“我就是怕你們,又一大堆的人跑去上海浦東機場。”張向北頗有些遺憾地說,“從上海回杭城多方便,孫胖子和我說,坐動車一個小時多一點點就夠了,我本來還想從浦東機場去火車南站坐動車的,小芳阿姨不讓,我才直接從機場坐大巴回來了。”
“北北,你的行李呢?”小昭媽媽問。
張向北晃了晃背上的雙肩包,和她說,外婆,這個不是。
“你就背這么個小包,從美國回來?”張晨媽媽也吃了一驚,問。
張向北笑道:“奶奶,我這是回家,回家還要帶多少東西,家里什么沒有?”
張晨媽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她說對對,北北說的沒錯,家里什么都有。
“奶奶、外婆,我和你們先說好了,我回美國去的時候,也就背這么一個包,不能像上次那樣了,上次是僥幸逃脫,這次不會有那么好運氣了。”張向北說,“我也是傻,那時什么都不懂,要是現在,一到海關,我自己就會發抖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張晨媽媽說,好,好,就聽北北的。
兩個老太太,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了兩個墾荒戰士,兩個墾荒戰士一邊一個拉著張向北的手,嘿嘿笑著,老張說,只一年,長這么高了,還這么壯,北北,你在美國吃什么了?
小昭爸爸說,胡子都有了。
“都怪小芳阿姨。”張向北說。
張晨問:“怎么怪小芳阿姨了?”
“小芳阿姨每天讓我喝很多杯牛奶,還有牛排,我不吃,她就說,張向北,你要是沒有長高長胖,我和你爸爸可沒有辦法交待,一下子又說,我和你奶奶外婆沒有辦法交待,和爺爺外公沒有辦法交待,我怕她把媽媽都搬出來,只有吃了。”
張向北說著,眾人大笑起來,張向北看著張晨說,爸爸,我想去和媽媽說一聲。
張晨說好,老張在張向北手臂上拍拍,和他說,對對,去和你媽媽說一聲。
張向北把雙肩包摘下來,放在了桌子上。
張晨摟著張向北的肩膀往外面走,張晨媽媽叫道:“北北,你晚上要吃什么菜?”
張向北頭也不回地叫道:“紅燒肉和紅燒鯧鳊魚。”
張晨和張向北走了出去,遠遠地看到向南回來了,她低著頭,一邊走一邊想著什么,張向北悄聲和張晨說,爸爸你站在這里。
張晨站住了。
張向北一個人,迎著向南走過去,過了一年,向南也已經是一個胸部隆起,亭亭玉立的小大人了,張向北迎著她走來的時候,她還是低著頭,想著自己的事情。
張向北見狀,也故意不做聲,繼續走,和向南擦肩而過。
兩個人錯過去了,向南意識到了什么,她站住,扭頭看看,愣了一下:“咦,張向北?”
張向北轉過身來大笑,叫著:“姐姐!”
兩個人都往前一步,向南抬手就要打張向北,手舉到空中又落下了,兩個人接著想擁抱,又是一陣慌亂,人還沒抱住,臉卻已經紅了,兩個人站在那里都有些手足無措,有些害羞,他們都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小孩了。
張晨朝他們走過去,笑著看著他們,他覺得這一幕可以入畫。
最后還是向南伸出了手,她說,來,張向北。
張向北牽住了她的手,向南罵道,死東西,比姐姐還高了,張向北嘿嘿地笑著。
三個人一起往張晨住的那幢樓走去,張晨走在前面,向南和向北手牽著手,跟在他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