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為詳細點說,那是一面古樸而精致的青銅盤。
衛淵將這青銅盤細節收入眼底。
主體向下凹陷了一部分,用來盛水,盤上刻著祭祀和禱告的文字,整體則不滿饕餮紋。
商人崇信鬼神,常常有各種大規模的祭祀活動。
在進行祭祀之前有沃盥禮,祭祀的人要用凈水澆手,到西周的時候,除去盤外,還有配套的匜,匜澆水,盤接著用過的水,一直到后世,大規模祭祀越來越少后,反倒是比較鄭重的中式婚禮會有這一個禮數。
短暫的記憶畫面很快結束。
無論是青銅器,還是擺攤的老人,都緩緩消失不見。
眼前仍舊只是安旭陽和那位面色蒼白的紅衣女子。
片刻后。
衛淵和玨向這一對老夫妻告別離去。
走在路上,衛淵還在回憶在老人記憶里看到的那些東西。
饕餮紋是商朝后期時候出現的。
他在解決巫咸之藥那件事情的時候,曾經通過巫煊寄居的小鼎,看到了商王帝辛時期鑄造了五件特殊的青銅器,現在他能夠隱隱約約察覺到,這青銅盤和商王青銅爵應該是同一類東西,都是當年帝辛所鑄造的。
此刻回憶一下。
五件青銅器其中已經知道的,盤,鼎,爵,以及短劍。
其中,饕餮青銅盤代表著沃盥禮,是祭器前的禮節。
丹鼎之中盛放著巫咸之藥,而在神代,巫咸國的群巫代表著向人傳遞神意志的特殊地位,代表著人神相連。
爵是酒器,也是很貴重的祭祀之物。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而蘇玉兒那柄短劍上,有玄鳥振翅的紋路,顯然是禮器,商代是鬼神祭祀,有相當一部分兇狠野蠻的血祭,這些血祭,就需要用到作為禮器的兵器完成最后一步。
四件青銅器,各自代表了祭祀的某一環節。
那么,第五件青銅器,會是什么?
衛淵忍不住沉思,但是卻很難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最后一件青銅器,很有可能是代表著祭祀所用的祭品這一身份環節,可也有可能是象征著商人所崇敬的某位‘帝’,是象征著那位鬼神的某件物品。
這兩者都有可能能說得通,都能夠和其他四件青銅器彼此配合形成體系。
看來沒有找到最后一件青銅器的時候,根本沒有辦法猜得出來。
衛淵遺憾放棄了猜測最后一件青銅器的打算,轉而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那擺攤的老人身上,在這段時間里,他已經連續兩次地‘看’到了這個老人,一次是在買到鏡靈的小男孩記憶里,一次是剛剛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他們都是在下學路上遇到了這一個老人,后者的樣貌神態一模一樣。
但是其間足足隔了五十年的時間。
是修為高深,壽命足夠長,還能維持面容,還是說,那個擺攤的老者根本就不是人類。人類會受到壽命的影響和干擾,但是大部分的妖怪,活個五十年面容不變不是難事,更有可能是某種變化法術和障眼法。
就像是剛剛那位‘畫中仙’一樣。
即便是她永遠都會保留著畫上的模樣,也能用‘障眼法’和安旭陽一起變老,讓身邊生活的其他人看不出什么異樣來,從這一個角度來看,那‘老人’五十年沒有發生變化也很正常。
兩度賣出蘊含靈性,可能孕育出邪靈的東西給孩子。
鏡靈就不必再提。
甚至于如果不是安旭陽以食氣供養了那畫,等到畫中靈性自然發展,就有相當大的概率,自然汲取周圍人的精氣,化作妖物,而非是精怪,所以那擺攤的老人百分百有問題。
再加上那老人手中還有帝辛所鑄的五件青銅器之一。
于情于理,衛淵都得要去找到他才行。
但是要怎么去找?
報警?
不,一般的行動組成員未必能察覺到這家伙,而且還不確定危險程度。
衛淵心中念頭起伏,決定今天晚上先卜算一遍再說。
為了防止被對方察覺,要進入夢中,靠著無支祁本身神性影響排除干擾。
衛淵心中沉思,整理思路,旁邊玨好奇問道:“你在想什么?”
衛淵回過神來,笑著回答道:“我?我在想剛剛那副古畫是從哪里買來的。”
“能孕育出靈性來,把這畫賣給他的人應該也不簡單吧。”
“這樣說起來也是。”
玨贊同地點了點頭:
“在昆侖山下面,我很少見到這種東西。”
也就是說,昆侖山上其實很多嗎?
衛淵嘴角抽了抽,再度對于昆侖的家底有了一個充分的理解,他看著旁邊少女,在剛剛他心中其實想過一個想法,就是由玨來想出六個數字,然后以這六個數字化作卦象,再由衛淵自己來解卦。
這樣,‘占卜天機,得到指示’這一個過程,就是由身為天女的玨來完成。
衛淵只需要像是結題一樣把玨得到的卦象解開就行。
這樣卦象肯定極難被干擾和影響,幾乎相當于是在作弊。
不過想了想,衛淵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樣會讓他形成習慣和依賴,會讓他在之后都向玨要求助力,形成習慣并不可怕,只是有一點,在一般情況下,大部分存在是沒有辦法干擾玨的卜算的,但是一旦被察覺干擾,就代表著對方要比玨更強。
其實玨,并不像無支祁那樣強大。
衛淵視線落在旁邊少女黑發上。
現在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夜色被光打得斑駁,落在少女黑發上,像是散著一層微光。
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可能性,衛淵也不希望把她卷入那種未知的危險。
他想。
至于無支祁…
衛淵嘴角抽了抽。
危險?
這個時代,有誰打得過那猴子嗎?
即便是有寥寥無幾的存在,衛淵也不認為自己會直接招惹到那么高位格的存在,最多是驚擾到和其有關系的,但是實力沒那么強的修行者,這一部分存在里,可能存在超過此刻的玨的,但是絕不可能比太古時代淮渦水君無支祁更強。
那可是即便禹王都要帶一幫人才能封印的家伙。
不,或許有…
衛淵思緒微頓,認真思考。
斷電和斷網,可能算兩個。
玨手中輕輕拋接著卡其色的偵探帽,穿著現代服飾,和衛淵站在馬路邊等紅綠燈,車水馬龍,這是一座有著百萬人口的城市,在她的記憶里,這幾乎是完全陌生,又完全新奇的事情,她最近看了很多書,很喜歡里面的一句話。
神女若無恙,當驚世界殊。
是啊,真是足夠讓她們都驚訝的事情,是不比昆侖遜色的偉業。
衛淵想到一件事,微笑提議道:
“對了,難得出來一趟,要不要在外面吃?”
玨想了想,道:“好啊。”
還沒有等衛淵開口,她很嫻熟地掏出手機,手指點了點,打開了美食app,尋找那些評分很高的店鋪,屏幕的燈光映照在黑瞳里,少女皺著眉,手指輕輕抵著嘴唇,看上去就像是在煩惱吃什么的現代少女,這熟練的程度讓衛淵都愣了下。
‘你找到你的故人了嗎?’
衛淵腦海里響起自己曾經的問題。
過往的話沉淀在記憶里,被歲月沖擊地破碎和柔軟,衛淵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銀屏的光,回過神來,打著燈的汽車響著喇叭,飛快地奔跑過白日里被照射地炎熱的柏油馬路。
而玨手里的手機在衛淵前面晃了晃,道:
“就去這一家吧,以前就很想要去了,可是一直沒有時間。”
衛淵看到那是附近相當有人氣的一家火鍋店。
食物本身的味道很好,服務態度也很好,調勻了蘸碟子,衛淵選擇了麻醬碟,而玨卻仿佛很好奇似的,身前一連放了好幾個碟子,麻醬一個,油碟一個,干碟一個,還有個什么都沒放,要吃本味,火鍋咕嘟咕嘟地滾沸了,下了肉,在等待肉煮好的時候,衛淵看著少女手里的偵探帽,好奇道:
“對了,玨,你的花店生意很好嗎?我看你好像,唔…挺寬裕的…”
玨擺手示意衛淵稍等,略有些緊張地盯著火鍋,默默數著妙,七秒到了的時候,伸手落筷,一鼓作氣把毛肚夾起來,然后才微松了口氣,然后才回答道:
“嗯?沒有啊,并沒有多少客人。”
“那…”
玨道:“因為特別行動組那邊的孩子說過啊。”
“說過什么?”
“可以報銷的。”
少女好奇看著困窘的某館主,似乎知道了什么,愣了下,訝然道:
“淵,不行嗎?”
衛淵:“……”
他吐出一口氣,認真地道:
“其實,我比較喜歡自己一步一步掙錢的感覺,那樣會讓我有成就感。”
“如果是不勞而獲的話,會讓我有羞愧感。”
我這樣說,你信嗎?
現在申請說,我其實不是二十四歲的博物館主,還來得及嗎?
玨訝然,把筷子放下,道:“淵。”
她回憶自己看過的書,認真道:“你真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衛淵:“……”
一頓火鍋之后,由衛淵以‘這是偵探對于得力助手的嘉獎’這樣的理由付了賬,兩人散步回到了老街上,彼此告別后,衛淵目送花店的燈開了,這才轉身開門,回到了博物館里。
此刻他仍舊還把握著所見到,那擺攤老者的氣息。
在入夢之前念誦了無支祁的名字,而后才安然入睡,等待在夢中無支祁出現后,再進行卜算推占,可是出乎他的預料,常常入夢的無支祁,這一次并沒能得到回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衛淵睜開眼睛,無支祁都沒有出現在夢里。
衛淵微微皺眉,想了想,給無支祁發了個消息。
等了十幾分鐘,還是未讀狀態。
無支祁是天生神靈,不需要睡覺。
而祂沒有碰手機的原因,只能證明祂的注意力被另外的東西占據了。
比如說,電腦。
衛淵看了看時間,已經第二天了,嘴角抽了抽。
他大概知道,無支祁怎么了。
祂絕對碰了那個東西…
文明系列。
無知者無畏啊,嘖,還是年輕啊…
衛淵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態表達了自己的感覺。
一般情況下,如果玩進去了,尤其還是第一次接觸,那么無支祁什么時候回他這個問題。
取決于特別行動組的電池能支撐多久。
他把手機放下,準備出去一趟,準備些符箓,而在這個時候,手機微微響了下,衛淵有些好奇,低下頭,看到了閃爍的圖標。
這不是無支祁,是女嬌的回訊——
關于如何找到一座無主靈山,并且將其敕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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