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身體翻滾卸掉巨大的慣性,待停下來之后,沒有對剛才的飛天大冒險有絲毫回味,袁安立馬從地上蹦起來,拍打身上灰塵的同時觀察起山頂的情況。
上山只是這次考試的第一步而已,這還有二十多分鐘,得趕緊去找那只三眼烏鴉,說不定還有一場惡斗。
惡魔山頂是一個橢圓形的平臺,大約有十多個鳥巢體育場那么大,沒有任何的花花草草,全是溝溝壑壑的黑色花崗巖地面。
但是。
卻有一棵好大好大,枝繁葉茂的參天怪樹佇立在袁安的正前方。
而那邊正是背風坡上山之后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話,那棵樹一定是三眼烏鴉的窩。
雖然有些好奇為什么這種巖石地面上能長出如此巨大的樹,但現在也不是研究這些科學小知識的時候。
將那塊幫了大忙的尼龍布疊好抓在手中,袁安腳步生風,不一會兒便到了大樹切近。
即使心里裝著急切的任務,但當靠近瞧見這棵樹時,袁安還是忍不住停下來,仔細打量。
至少在常識中,袁安從未見過這樣的樹。
通體漆黑,大約有十人合抱那么粗,樹干上泛著金屬的光澤,偶爾有風吹過,吹得樹上密集的黑色樹葉像是鐵片撞擊那樣鈴鈴作響。
袁安知道鐵樹是什么樣的。
但眼前這棵,除了“鐵樹”之外,再也想不到任何形容詞。
惡魔山的形成還能用科學解釋一下,但這棵樹又是怎么回事?
阿杜說三眼烏鴉是地心世界的動物,所以這棵樹也是它從地心世界帶上來的?
這地下根本就沒土壤,為什么還能長這么大一棵?養分從哪兒來?
“…你們干了什么!”
一聲女性尖銳的吼叫打斷了袁安的腦內小劇場。
聲音是從鐵樹另一面傳過來的,而聲音的主人。
是勞拉。
印象中勞拉知性優雅處事不驚,幾乎無法想象有任何事能讓她發出如此驚訝的聲音。
袁安眉頭一皺,飛也似得跑向聲音來源地。
等到了現場,看到面前的一切,袁安大驚失色。
鐵樹的正面有一個被鑿空的洞,而洞穴門口散落著一些五顏六色璀璨奪目的天然石頭。
此時此刻,那些石頭上面全都沾染了黑色的液體,而從現場的環境來看,那些黑色的液體明顯是血液無疑。
因為在那堆絕美石頭的前面,側躺著一只足有大象一般大小,身上羽毛黝黑锃亮的鳥類生物。
一只,頭首分離的大烏鴉。
石頭上的那些液體都是從大烏鴉頸部噴射出的,而大烏鴉那顆血液已經凝固的巨大頭顱此時正伸出血紅的舌頭,瞪著三個死不瞑目的眼睛,充滿驚訝的,直愣愣的看向前方。
而在頭顱和身體中間,正站著兩個人。
一個穿著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另一個是霓虹忍者的打扮,皆是用面罩遮住全臉,看不到真面目。
但二人身上都沾著那些黑色的鮮血,手里還都拿著一塊漂亮美麗的鵝卵石。
只一眼,現場發生過什么,簡直不言而喻。
“哼,還他媽能干什么,這破鳥擋我的路,順便就給宰了,這么大一只,不知道吃過多少野味,燉湯鐵定特別…”
“補”字還沒有說完,剛剛上山看到此情此景的勞拉勃然大怒,雙腳一蹬,將花崗巖地面踩出兩個凹坑,咬牙切齒的沖向出言不遜的夜行衣客——時天。
時天一開始還沒有當回事,因為在戴蒙村警察局中他假裝昏迷的時候,曾經聽到過眼前這女人說話,在經過星群局長的確認后,知道她叫杰西卡,是一位大學研究印第安文明的教授。
根據時天的分析,袁安應該是找到這位杰西卡,破解了那十四字謎題,但代價是要當她的保鏢,帶領她前來考察這個遺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失落的印第安文明。
如此一位漂亮的花瓶大學女教授,在這發什么。
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風?
原本時天還想著調戲一下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漂亮女人,但隨著她的慢慢靠近,時天感覺到了天大的不對勁。
隔壁那位剛結交的忍者朋友明顯比時天反應快得多,嘴里嚷嚷著“牙敗”(日文糟糕的意思),只一眨眼間便閃到一邊。
而時天定睛一看,也看出了那股不對勁的源頭。
在地面。
女人奔跑中經過的地方。
女人踏出的每一步。
都在花崗巖的地面上,留下一個恐怖的腳印。
這他媽是什么神力女超人?
時天瞪大雙眼,只見女超人已經舉著拳頭來到他的五米前。
絕強力量與體重下的極速奔跑帶來一陣根本不像人類能夠制造出的慣性勁風。
時天感覺衣服都快要被吹走。
“有本事你別躲。”勞拉輕蔑一笑,揮出一記世界第一的右勾拳。
“哼,老子沒本事。”時天心里害怕但嘴里卻沒閑著,說著話的同時雙腳向后一蹬,一個華麗的后空翻。
穩穩,翻到了袁安懷里。
“他媽的又是你這個臭小…”時天看到袁安后當即破口大罵,但瞧見他臉上的表情,感受到他手上動作的同時,他將后面幾句注定低俗不堪的話咽了回去。
這小子…
起殺心了…
“時天,我認真問你,”袁安冷若冰霜,臉上一片肅殺之氣,左手抓著時天的脊椎,右手掐著時天的手腕脈搏,一字一句的問道,“這只三眼烏鴉,真的是你殺的嗎?”
“…不是,我開玩笑的,我和‘天藏’到的時候已經看見它的尸體擺在這里,我尋思著這種級別的怪物身上可能會有一些內丹之類的大補之物,就想著跟天藏一起找一找,再給它好好安葬,誰知就被這位漂亮姐姐撞見,我這個人又嘴賤喜歡頂嘴,因此就被你們給誤會了…”
“真的?”袁安表情漸漸放松。
“我以時遷老祖畢生榮譽發誓,如有半句謊話,時家上下幾百口人死無葬身之地,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做娼妓,出門被車撞死,下雨被雷劈死,放個屁都能被屁崩死…”時天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頭,用從未有過的認真表情看向向來笑嘻嘻從未像現在一般怒火中燒的袁安。
“橋豆麻袋(霓虹語等一下的意思)!我可以幫時天先生證明,我們真的沒有傷害這只三眼烏鴉,按照你們華夏國的傳統文化來說,我和時天先生都屬于梁上的君子,沒有特殊指示的情況下,絕對不會隨意傷害人類或其他生物…這次考試考驗的是偷盜能力,就算三眼烏鴉沒有死,我和時天先生也有足夠的信心偷到寶石,根本就不至于多此一舉的殺掉它!”
“你是?”袁安回過頭,看向那個挺有義氣,講著一口不算流利的中文,不知從哪忽然出現在自己視野中的霓虹忍者,開口發問。
“我叫服部天藏,是德川家康手下十六神將之一,綽號‘鬼忍半藏’的忍者宗師服部半藏的后代,也是如今霓虹‘伊賀忍者團’的首領,敢問這位大人你是?”服部天藏雙手握拳放在腿部,微微頷首鞠躬,沒有被面罩遮住的眼睛英氣十足,炯炯有神,充滿誠意的看著袁安。
“我叫袁安,劍神傳人,陳式劍氣親傳大弟子,氣功蓋世,氣功宗師柳伯牙的關門大徒弟,還是第一代‘爆炸門’的掌門人。”所謂輸人不輸陣,聽到對面如此響當當的名頭,袁安不想被比下去,硬生生憋出自己的名號。
“爆…爆炸門?”陳宇和柳伯牙的名聲服部天藏也算是略有耳聞,但這爆炸門聞所未聞,他可從來沒有聽過,滿臉詫異道。
“呵,沒聽過吧,這是我自創的門派,以后必定名揚天下。”袁安說著,雙手放開,將時天扔到地上。
時天如臨大赦,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后空翻,穩穩站到服部天藏旁邊,心有余悸揉揉自己手腕和腳踝的同時,表情復雜的看著袁安,皺緊眉頭,開口問道:“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關于你是陳宇和柳伯牙徒弟這件事?”
“騙你我有什么好處?你們又打不過我,”袁安聳聳肩,“我知道你這個人只是嘴賤,心不壞,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我也相信你不會隨意殺生…而且吧我瞅著這只烏鴉身體這么強壯,爪子跟長槍一樣,能夠打敗它還將它頭首分離,要么需要巨大的力量,要么需要鋒利的刀刃,我不是瞧不起你們,只是你們兩個臭魚爛蝦,應該還不是它的對手…是吧勞拉?”
聽完時天的話,又聽到服部天藏的求情,勞拉也不再懷疑二人,只是站在三眼烏鴉頭顱前,向著袁安點了點后,伸出手摸住它的額頭,嘴里念叨著一些印第安文明中幫助亡靈安息的咒語。
山腳下的阿杜說過,這只三眼烏鴉是他的朋友。
在星啟部落和英靈狼族部落共同的文化中,“朋友”并不是雙方認識一下,就能夠輕而易舉擔任的角色。
在他們的理念中,能夠稱之為“朋友”,即是說對方是他們認可的強者、戰士、能夠輕而易舉交出后背,托付妻兒的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而面對朋友的朋友,他們也會給予同樣的尊重,相信對方對于“朋友”的嚴苛要求——這也是為什么澤本介紹袁安和勞拉是他的“朋友”后,作為世界第二梯隊強者的編號9阿杜會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原因。
因為能被英靈狼族僅剩的至高無上的“守廟戰士”澤本認可的人,不僅會被授予榮耀狼神木雕,其本身還是命運與英靈狼族緊密相連的世間強者,是狼神召喚的“盟友”,不僅戰斗力驚人,還一定擁有著一顆純潔無暇的心,理應是最值得信賴的伙伴。
簡單來說,星啟部落和英靈狼族對于朋友標準的嚴苛審核,會令部落中的人對于“朋友的朋友”自然而然的產生信賴感和安全感,就算素未謀面,也會當作故交一般對待。
作為英靈狼族的“榮譽戰士”,袁安或許感受不深,但深知兩個部落文化的,同理心本就極強的勞拉,對于三眼烏鴉的死非常悲痛。
這位還未蒙面的朋友,就這么橫尸當場,眼里充滿著不甘,證明死亡之時一定相當憋屈。
它從地心世界來到這里,沒有族群,無親無故,每天唯一的愛好就是在這落基山脈尋找好看的石頭,再等著阿杜上來帶點好吃的給它打打牙祭再陪它玩耍。
而今天,阿杜給它找了一堆“玩伴”,誰知道這堆玩伴之中,竟有將它分尸的恐怖殺手。
想到阿杜得知這個消息會產生的自責和憤怒,勞拉悲傷不急。
塵歸塵,土歸土。
兩族文明中,所有生靈都擁有自我意識,都可能成為神明。
勞拉閉上眼,摸著三眼烏鴉的額頭,嘴里開始唱誦著美妙動聽的印第安圣歌。
歌聲婉轉動聽,飄蕩在空曠的惡魔山平頂,聽得在場三人愣在原地。
一曲作罷,余音裊繞在三人耳邊,三人看向此時雙手合十的勞拉,宛若在看一位身上發光的圣女。
而神奇的是,隨著歌聲消散風中,那只三眼烏鴉包括額頭上的三只大眼竟然緩緩閉攏,連舌頭都漸漸縮回口腔。
“這應該是我們之前的考生殺的吧,該怎么和阿杜說啊?”袁安一臉苦相,看著此時睜開眼,臉上表情不太好看的勞拉,開口道。
“血液凝固的情況來看,死亡最多不過三個小時,而怎么跟阿杜說,反正我已經做了我小女人能做的事,跟他說是作為大男人的你的事,”勞拉看向袁安,忽然想起什么,一拍雙手,“嘿!對了!你是怎么上來的!我這一路完全沒有看到你!”
“嘿嘿,說出來嚇你一跳…”
“下五門門主參見上三門大師兄,這段時間多有得罪,希望大師兄多多包涵,不計前嫌。”
沒等袁安掏出尼龍布展示給勞拉看,一旁一直一臉便秘樣的時天在聽到勞拉美妙的歌聲后終于卸下心理包袱,對著面前的袁安半跪在地,雙手拱拳,低頭,表情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