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剛才想了一下,最近廠里也不忙,老板還巴不得我多歇幾天呢,算了,今晚我就不走了,就遂了老板的愿吧,嘿嘿。”
此時柔和的看著媽媽這樣說的葉港,其實也是在跟沉默著的爸爸表態。
這樣的葉港,再一次的說謊了。
歇工一天對于葉港來說,那可不只是一斤豬肉的損失。
很是缺錢的葉港,其實很不舍得歇工。
不過,剛才葉港的所說,也有真話的成分在里邊。
關于廠里并不忙這話,關于老板想讓工人歇幾天這話,其實都是實際存在的事實。
由于大環境的影響,現在葉港所在的廠子里,每天需要完成的那點活計,可以說上一天休一天都能完成。
而葉港的基本工資只有一千多塊,其余的收入全部都需要計件和加班實現,這樣一來,這種大環境的影響,不僅讓老板愁的撓頭,而且也讓葉港急的焦心。
聽到葉港這么說,先是愣了一下的媽媽,接著便對爸爸說:“死老鬼,就知道胡說八道,現在你聽見兒子說得了吧。”
媽媽的話剛剛說完,此時正在夾著花生米的爸爸,突然就拍下了筷子。
緊接著拿出一根煙的爸爸,并沒有再給葉港散煙的獨自抽了起來。
此時一邊抽著香煙的爸爸,一邊還若有所思的思索著什么。
在爸爸那有些渾濁的眼眸里,一切就像是有著洞察一切的不屑似的。
看著爸爸這樣,媽媽直接怒了。
不過,估計是看在兒子的份兒上,這時的媽媽,并沒有跟爸爸較真。
此時直接拿來爸爸的酒杯的媽媽,很是灑脫的舉起酒杯后,便對葉港說:“別理你爸,他腦子有病,來,媽陪你喝一杯。”
在農村里,喝酒的女人相對比較少,不過葉港的媽媽,絕對是這個相對之外的農村婦女。
看著媽媽這樣,葉港有點為難。
不管是爸爸還是媽媽,都是葉港最愛的親人之一,相比于女兒和妻子,葉港對父母的愛,除了那份血緣相同的感應,還有一種關于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恐懼。
“媽,反正今天我也不回去了,那咱一家人就都喝點算了,爸,你說呢?”
“我說,我說什么?你們聽我的嗎?現在掙錢多不容易,就因為喝點酒,你就不上班了?忤逆子。”
此時掐滅煙頭的爸爸,一邊訓斥著葉港,一邊又續上了一根煙。
爸爸突然這樣說話,讓葉港一下子亂了分寸,除了葉港不知如何是好,此時的媽媽,也有點不好意思。
爸爸說的沒錯,媽媽做的其實也沒錯,雖然爸爸和媽媽的觀點截然相反,可初衷卻都是因為愛子心切的促動。
關于這點,已經為人父的葉港,心里很清楚。
不過,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被氣氛引導到天倫溫馨之中的葉港,內心深處還是想陪著爸媽喝幾杯。
“爸,廠里最近確實效益不好,我這次回來,除了給家里買點米面肉,也是想跟爸取取經。”
聽到兒子如此說話,手指縫里的煙卷抖動了一下的爸爸,這才看了葉港一眼的說:“取什么經,我一個農村老漢,能讓你取什么經?”
“爸,說來話長了,咱還是邊喝邊聊吧。”
這時的爸爸,又是掐滅煙頭后,便是直愣愣的看著媽媽。
被爸爸這么看去,媽媽當然要問個為什么。
“看我干啥?沒聽見兒子要給你取經嗎?死老鬼。”
“你拿著我的酒杯要干啥?沒聽見葉港說要邊吃邊聊嗎?死老婆子。”
聽著兩位老人的對話,此時的葉港還挺有幸福感。
不管兩位老人說什么,其目的都是在為葉港考慮,這種無私到血脈里的親情,每每葉港苦了累了的時候,就會特別的惦念。
這次借著冬至的由頭回家,除了真的是想顯擺一下他的車子,其實最最促使葉港想要回家的原動力,就是這份刻在骨子里無形的惦念。
因為廠子里現在的效益不好,已經讓最近的葉港感覺到了危機,所以這次的葉港,很想回家找感覺理理頭緒。
腦袋上扛著一家老小和房貸借款的葉港,絕不能讓自己哪怕一個月沒有收入。
而在這種強壓之下的葉港,除了在父母的港灣里能尋找到一些慰藉,即便是在妻子和女兒那里,也只能是把自己偽裝成無畏的強者。
當然,即便是在父母這邊,葉港也基本上是報喜不報憂,哪怕是說出部分真相,葉港也會配套更好的解決方案。
這樣的葉港,除了想得到心靈的撫慰,也是不想讓父母擔心。
看著媽媽笑著又拿來了一個酒杯,看著爸爸還在擺著一張臭臉,終于由心而發嬉笑出來的葉港,便是給媽媽也倒了一杯酒。
剛剛倒完酒的葉港,正要舉杯給兩位老人敬酒時,卻看見媽媽已經先一步舉起了杯。
這時候的葉港,急忙把媽媽的酒杯擋下去的說:“媽,這杯酒就讓我來敬爸媽吧。”
聽到葉港這樣說,媽媽很聽話。
此時媽媽看著葉港的眼神,絕對是真正的柔中帶淚。
媽媽除了這種眼眶里似有淚花的神態,在媽媽那也已渾濁的眼眸里,還透著一份發自內心的驕傲或自豪。
至于這份驕傲和自豪來自哪里,估計只有為人父母的人才懂得。
爸爸是最后一個舉起杯的,且爸爸舉杯時的樣子,是那么的不情不愿。
不過,即便是爸爸的酒杯舉得最低,可葉港還是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這時候爸爸那像是老樹皮一般的手背,正在微微的顫抖著。
他們一家三人的碰杯,并沒有像朋友聚會一般狂熱,也沒有像情人約會一般柔情,卻是有著一份無怨無畏的深沉。
葉港的酒杯剛剛放到桌上,看似一直都沉默是金的爸爸,這次卻是語速幽慢語氣急促的說:“你是怎么了?”
“爸,現在廠子里不是不景氣嘛,我就想著把你那做八大碗的本事學會。”
“學那干啥,你想開飯店嗎?你有錢開飯店嗎?現在的這個環境,你覺得開飯店能掙錢嗎?”
剛剛還是比較和氣的爸爸,在聽到葉港的意思表述后,聲腔立馬就變成了呵斥意味。
等葉港給大家又倒好酒后,這次竟然是第一個舉起酒杯的爸爸,雖然并沒有再說任何話,卻是一直把酒杯舉在空中。
爸爸此時舉著的這個酒杯,一直等到媽媽和葉港的酒杯主動迎合后,依舊是擺著一張臭臉的爸爸,這才自顧自的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