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2月即將被拋棄,被放逐到一個遙遠,不曾荒蕪,又即將被冷落的地方。
這里只屬于回憶。
時光在流,生活依舊繼續。
午飯剛結束,就有人替駱濤提前安排好了晚宴。
知道邀請人之后,心里不想去,但他還想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做推辭,頗有點身不由己。
說實在的,除了剛回來的那幾年對吃吃喝喝有癮,那時候是因為肚子里沒油水,需要大補。
現在不一樣,有了錢,吃的喝的差不多都嘗了,再加上年齡也大了,再也不是當初的少年,有點中年大叔的味道。
駱濤現在對大吃大喝是沒有一點興趣,更不要說:唱唱跳跳,趁天黑占人家便宜,再喝一斤二斤糧食精,這都算是在自我摧殘。
咱們要響應國家的號召,養生要從娃娃抓起。
有錢,有勢,這些又不是偷來,搶來的,光明正大掙來的,干嘛那么著急放縱,大好的青春應該慢慢享受。
生活是品出來的,不是急出來的。
一個只有三秒快感的男人,他哪里能知道一個小時的妙趣。
他還會高傲的對別人說:他不懂。
既然拒絕不了,那只有加入。“幾點鐘開始?”
“五點半,一號廳。”劉樂如實回道。
“好,我知道了。你跟他們說一聲,晚上我一定到場。”
劉樂點頭離開。
“這就要走了,怎么還有飯局?”朱霖蹲在地上整理著行李,對駱濤參加飯局略微有點排斥。
“唉!你當我想去吃啊!這類應酬吃不好,喝不好不說,一不留神還有可能要犯點錯。”駱濤大爺兒一般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腳上的拖鞋隨著身體的律動上下有節奏地擺動。
隨性的姿勢,隨意的回應,卻得來了極不隨便的拷問。
朱霖停下收拾行李的動作,站起身凝視著駱濤,一副要嚴刑審訊的架勢,“嗯?犯什么錯?!”
駱濤剛才的那一番話,在她耳朵里就變得很不尋常,可能在偷窺事件發生后,她對駱濤又產生了質疑。
畢竟,她家的男人實在是太優秀,不防備一點真不行,一個不留神兒,就會被別人給鉆了空子。
嫁給一個好男人,有時候也很痛苦。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女人偷腥,就是潘金蓮,男人偷腥,只是才子風流,被人津津樂道,演化一出出美談。
女人苦,但女人更多疑。
“嘿!你真會撿話,我就是說說,看把你給嚇得,我什么人,你還不知道。”
“有你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媳婦在家,還犯這么低級的錯誤,我不是有病嗎?”
駱濤先要指出她的毛病,借此壓一壓她的氣勢,然后要肯定自己的人品,最后再肯定她的個人魅力,這樣一套組合拳下來,她之前強悍的氣焰,不說給他澆滅,那也差不多滅了一半。
“你少拿這話糊弄我,我可不是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你們男人的嘴里說出話,一句都不能信。”
手里也不知拿的什么?就隨手往床上一扔,坐在床邊。
駱濤見她如此作態,也不著急哄,先是樂了起來。
這女人啊!只要摸準了她的脈搏,這就隨便你怎么拿握。
她這就是屬于悶的,自己給自己找別扭,不要勸,她自己想明白后,該干什么還該干什么,一點不影響夫妻感情。
駱濤的笑傳到她的耳朵里就顯得極為刺耳,她認為這是駱濤對她的嘲諷。
哼!“笑什么?”一對白眼隨之甩來。
“呦呦呦,再翻眼珠子就跑出來了。”
“我笑什么?我笑這屋里有個大傻妞兒,整天沒事兒找事兒,疑神疑鬼…”
嗖,一件小衣服就飛了過去,駱濤多雞賊,早就防備著她這一手,十年了,還是老招式,一點沒創新。
一看手里接住的衣物,“嘿!你這個老娘們怎么現在什么都扔,太…”
看著駱濤手里攥著的衣物,她頓時也覺得有礙觀瞻,又羞又惱,慌忙從駱濤手里面把衣物搶了過去。
“你才老呢!”
這女人屬于三月孩兒臉,說變就要變,剛才明明自己就說自己不是年輕小姑娘,怎么這才過去幾分鐘就不承認了。
駱濤也是習慣了,女人才是世界上最善變的動物,嘆了一口氣,搖頭晃腦道:“世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朱霖也是不屑搭理他這話茬,把搶過來的衣物收納好,繼續追問:“說犯什么錯?”
咳咳…不對啊!按以往的經驗看,事情到此就該結束了,今兒怎么又變了招數,改打破砂鍋問到底。
“哎呀!這兒你還要問我,你想不就想到了。”
駱濤的敷衍,與其不如說是不情愿,或者是心虛,朱霖對此堅決不買賬。
她突然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急轉彎,語氣溫柔,還有點引誘,“我就想聽你說?”語句的末尾,總是透著殺氣。
不存在可以互相商量的回旋余地。
“多吃一點,多喝一點,最后買單不是自己,話說多了一點,這不都是犯錯嗎?”
“你不要避重就輕,說重點。”
“我…”朱霖一瞪眼,嘴里已經組織好的狡辯之詞又給咽了下去。
看來不說她是不肯罷休,只好道:“還有男女關系,這下總可以了吧!”
“我看這才是犯錯誤的根源。”朱霖的眼神死盯著他,看的人發毛。
“我向老人家保證,對婚姻絕對忠誠,對你絕對的坦白,我說的都是經受得住時間的考驗,結婚十年了,我犯過這類錯誤嗎?沒吧!”
不作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真金不怕火煉,自己坦坦蕩蕩做人做事,有什么怕的。
沒做過,說話的底氣就是比做過,顯得足。
“忠誠不忠誠,坦白不坦白,只有你心里最清楚。”幽幽來了這么一句,她又繼續整理起行李。
這叫什么話,態度很自我,一點沒有在乎他人的感受,“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無理取鬧,這是女人的特權。”
她說的越隨意駱濤聽的就越來氣,這女人錯了不但不認錯,她還死鴨子嘴硬。
“那就是欠。”小眼睛里迸射出一道不屑的寒芒。
說完話,又開始在身上摸索著,找到了香煙,又摸不著打火機,人著了急,就會亂動彈,一個回頭兒恰好看到床頭柜子上靜靜躺著一個打火機。
走過去,煙還沒打著。
朱霖道:“又抽。”
駱濤也給自己找個很好的理由,“都是被你氣的,不抽一根,我壓不住火。”擦擦~煙點著,又坐回椅子上,小眼迷著。
香煙一口,一準活到死。
舒坦。
喜歡抽煙又沒有自制力的,最好不要腦子一熱就學別人戒煙,不然,只會越戒越抽,最后煙沒有戒掉,量還給提了上去。
“想抽你還找什么理由,嘴上天天說戒煙,我就沒見過你戒掉過。”
“我…這不是工作需要嘛,人來客往,見面握個手就行了嗎?怎么也得遞上一顆煙,…在家的時候我一天也抽不了幾根,就過過嘴癮,你是知道的。”
男人也苦,媳婦管的太嚴。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天天抽煙都有一大堆理由。”
“不讓你抽煙,跟害你一樣。”
“無病之人頻頻熏灼,津涸液枯,暗損天年,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嗎?”
說著還拽起文來了,也不知道她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出來的話,不過聽著有道理,這句話也不能理解,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吸煙有害健康。
駱濤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朱霖看著他沒安好心的又說了一句:“虛損之人,最宜戒此。”頭晃的都不連著脖子。
望著走到窗邊,她擺弄起冬櫻花的倩影,傷害很大,侮辱性極強。
駱濤暗想這娘們什么時候做到罵人不吐臟字。
“嘿!”
又換來一聲嘆氣,實力不如人,徒之奈何。
在這種事情上,自己對自己一定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可不能太過盲目自信,到頭來受傷的還是自己。
不要逞強,該服軟就要服軟,強硬起來也不見能討得到便宜。
腎常虛,軟無力,家中常備六味地黃丸。
見效快,良方。
不行再加一瓶養精固本丸,多多益善,能撐一會兒是一會兒。
駱濤仰頭望著天花板,郁悶的抽起了從未嫌棄過他的大前門,如初戀般。
一秒、兩秒…半分鐘過去,房間內響起了討人厭的笑聲。
此時,駱濤只想逃,逃到桃花源,隱藏起來,待到洪水泛濫時,再離開。
駱濤滿臉的憂傷是換不來朱霖半點同情心,她笑的更肆意,更帶有嘲諷的意味。
夫綱不振,女子猖狂。
好在無情的時光,這會兒帶著一絲人情味,從駱濤身上掠過。
“去了少喝酒,多吃菜,更不要招惹是非。”朱霖在給駱濤整理好著裝,臨行前殷殷叮囑道。
“知道了,夫人。”
五點二十分駱濤來到酒店一號廳,一進門,里面就已經人滿為患,個個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看來都吃了不少紅利。
“大家靜一靜,駱會長到了。”
中年矮胖男人站在駱濤左手邊,身子微微靠前,操著一口滇普,示意所有人不要亂聽我講。
這場酒宴是春城的個體戶,及滇省有名的私營企業主們共同操辦的,駱濤作為中國第一任個體勞動者協會名譽會長,中國企業家協會副會長,還在外商、鄉鎮、民科、青年企業家協會一大堆名譽頭銜。
因為駱濤的原因,鄉鎮企業家協會都比原歷史提前了兩年創立。
頭銜戴著,之前也沒幫助到大家,這大家厚情宴請,不能不來,不然就讓人看不起了。
說話的中年矮胖男人,是這活動的發起人,他也是滇省個體勞動者協會的會長,還在鄉鎮企業家等協會都擔著不小的職位,是滇省有名的企業家。
改革開放之初,他從一家小養殖私營業主,做到如今春城復合肥原料廠的廠長,身價早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如今的他在滇省的企業界里可比褚與言有名氣,草根逆襲的典范,有著這身外衣不想出名都難。
他話一出,一號廳在幾個瞬息之后,便靜了下來。
看來他還是有威望的,當然這里面也有借著駱濤的勢,人的影樹的名,太有震懾性。
駱濤在他們眼里就是偶像,是他們趨之若鶩的“榜樣”、“明燈”。
死忠們更是稱呼他是中國的“松下幸之助”,他們的強加之銜讓駱濤很是無語。
三十幾歲,便做到了讓他們仰望的存在。
一些盲目份子肯定會很沖動。
這個年代我國的企業家很受小日子的影響,從最早的“東芝之神”土光敏夫,再到松下幸之助他們影響著一代甚者幾代中國企業家。
至于名氣更大的稻盛和夫,還要等到九十年代才是他的主場,京瓷也隨之進入我國市場。
“感謝楊世平會長和諸位朋友們的盛情款待,第一次和大家見面,還請以后多多關照。”
強龍不壓地頭蛇,人家還準備了如此豐盛的晚宴,自己不作低點姿態,便顯得太過傲氣。
話說完,寧全便遞給他一杯酒,“咱們還沒有來得急認識,但我想先敬大家一杯。”
“來來,咱大家一起舉杯共同敬駱先生。”楊世平舉起手中酒,非常有眼力勁兒,吆喝大家一起。
小一兩白酒下肚,酒杯便又斟滿,端著,跟著楊世平同大家認識。
照著領導做事的風格,同人聊一會兒,臨走抿一口酒意思意思一下。
就這樣一圈兒轉下來,沒八兩酒可下不來。
好在駱濤還有酒量,不然這才剛剛開始就要飲恨酒場。
“駱先生,你有大菩薩心腸,感謝您對我們的幫助,我敬您一杯,您隨意。”他一飲而盡。
“應該的。”駱濤沒喝完,只喝了大半盅,以示區別。
“駱先生,我們大家都隱隱聽說國內的大環境要變,不知道怎么個變法,你久在京城,消息來源廣,您給我大家說說怎么回事?”
哦,原來這頓酒宴的眼兒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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