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突然出現在秦王宮,并負責照顧自己的端木蓉,驚鯢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她到底是宮女還是醫官?對于端木蓉的身份,驚鯢有些疑惑,因為這兩個身份都難以準確地形容端木蓉的情況。
秉承著敵情不明我當按兵不動的殺手信條的驚鯢不動聲色地觀察了數天,終于在端木蓉身上發現了一絲端倪。
這一天的時辰已經臨近黃昏,驚鯢的寢殿之中,端木蓉在完成的了對驚鯢的例行檢查以后,于驚鯢相對而坐,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而端木蓉的心思顯然不在與驚鯢的閑談之中,其總是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掃過殿門的位置。
而正在與端木蓉聊天的驚鯢,其一半的心神顯然也在別處,只不過她的這個別處是在端木蓉身上。
端木蓉自認為隱晦的動作自然瞞不過這位有心的女殺手,畢竟,單一警覺性論,除了一種時間之外,驚鯢的警覺性向來是最高的。
看著面前竭力掩飾自己心思的端木蓉,驚鯢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得出結論的驚鯢不由有些羨慕面前的端木蓉,她在端木蓉這個年齡是在做什么呢?嘴上與端木蓉相互應付的驚鯢暗自回想道。
我在十二歲時,差不多已經開始執行任務了。
回想著過往的記憶,驚鯢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淡淡的惆悵與遺憾。
察覺到心中所想的驚鯢猛然一驚,這些念頭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曾作為殺手生活有什么不妥,雖然對那樣的生活談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可我什么時候,竟然開始討要那樣的生活了。
在觀察者端木蓉想看清端木蓉的時候,驚鯢還沒能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時,自己反而生出了一個對自己的更大疑惑。
壓制住心中不該出現的念頭的驚鯢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端木蓉身上,兩個都是別有心思的女子依舊在表面上談笑著,看上去極為和諧。
直到驚鯢似乎只是在無意間提起的一句話。
“大王今天應該不會回來了,章臺宮那邊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驚鯢在說話的同時,將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端木蓉的身上,猶如曾經面對最為強大的敵人那般,不肯也不能放過端木蓉身上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變化。
果然,在驚鯢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后,端木蓉的身體在那么一瞬間僵直了一下,雖然那個瞬間很短,但并沒能逃脫驚鯢的眼睛。
“嗯,不回來了。”端木蓉連忙掩飾住心中的失落,不帶任何感情的重復道。
“嗯,是不回來了。”驚鯢學著端木蓉的樣子說道。
端木蓉這才意識到失言,不由面色大紅,連帶著都不敢再去看驚鯢,心虛的她還是竭力讓自己去觀察驚鯢的反應,當看到驚鯢似乎沒有什么變化時,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好險,差一點就將最大的秘密的暴漏了。
若只是暴漏了心中的隱秘,固然讓人窘迫,但還在尚能承受的范圍之內,但若是暴露在驚鯢眼前,那端木蓉只能找一條地縫鉆進去了。
好在,驚鯢似乎并沒有發現。端木蓉暗自想到。
可她卻不知道,驚鯢自身就是一位演技大師,論在對自我神態表情的掌控力,整座秦王宮,她人第一,嬴政都只能屈居第二。
她想讓別人從自己臉上看到什么或是不讓別人在自己臉上看到什么,全在她一念之間。
三年前她都能滿足嬴政的一些惡趣味,而在這三年中,伴隨著嬴政,雖然沒有了曾經的任務,但驚鯢的演技卻是更上一層樓了。
端木蓉想要從驚鯢的臉上找出自己的答案,那無異于是癡人說夢。
不知不覺間已將完成了一次交鋒且是端木蓉完敗的情況下,驚鯢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而端木蓉也得到了今天的答案,雖然各自的答案對自己的影響不同,但終歸都實現了自己的目的。
驚鯢以演技稱雄于秦王宮不假,嬴政同樣也有一個能力在秦國無人能夠出其右。
章臺宮中,呂不韋看著出現在大殿中鋪滿地面的書簡以及成卷的皮革帛書,在詫異之余多了一絲了然,趙國的輿圖戶籍到了。
郭開的能力確實非同一般,雖然因其品行,很少用自己的能力做什么好事,但做起壞事來,那效率,足以愧煞天下間九成九的能臣干吏。
“這里的是趙國南境諸地的戶籍輿圖,勞煩仲父將這些東西帶回相國府,將這些東西重新整理出來。”嬴政指著面前的書簡輿圖,對被召來章臺宮的呂不韋說道。
“戶籍就按老辦法處理,但輿圖還要勞煩仲父,按照孤的要求來,重新繪制。”嬴政繼續道。
“還請大王明示。”呂不韋回道。
“現在同行的地圖,只能看到各地之間大致輪廓,但對于距離,方位,以及各地之間的高度都沒有一個通行的法則,使得各地之間的地理真實情況在輿圖中難以準且的展現,在適用輿圖之時,還要看著使用者的經驗去推測,這不免回造成許多不可避免的失誤,所以,制圖必須提前制定出一套嚴格的規則。”
后世制圖的基本規則嬴政很清楚,而且他同樣知道,那些可不是后世之人的獨創,早在古代之時,就已經有人制定出了關于方位準望等之類的制圖八法,雖然和后世的叫法不同,但其內涵確實差不多,只不過,在此時還沒能形成系統的規則而已。
因此當嬴政給呂不韋解釋去制圖應當遵循的方法時,呂不韋雖然意外,但還是很快就接受了,因為這些東西本不特殊,只不過是從來沒有人將這些作出系統的總結而已。
在嬴政與呂不韋將戶籍輿圖的事情商談完畢之時,天色已經漸黑,本想著在章臺宮留宿的嬴政最終還是選擇返回咸陽。
夜色籠罩的大殿中,與嬴政之間隔著遠遠的距離的驚鯢對嬴政說出了自己疑惑。
“我之前從未想過自己過去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可是今天再次回憶去過去,我卻突然間發現,我有些討厭那樣的生活。”平躺著的驚鯢側著腦袋面向嬴政說道。
“好與壞本就是相對而言,之前的你無從比較,自然也就沒有喜歡與討厭,如今的你有了這個可以作為比較的東西,難免會生出這些感覺。”
“因為比較?”驚鯢回味著嬴政的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因為她想到,自己當時真的是因為看到了端木蓉才生出的這些心思。
“你覺得過去的生活不好,在我聽來,卻是一個不錯的事情。”嬴政繼續道。
“也是因為比較嗎?因為更喜歡現在的生活,所以對過去的生活生出了厭棄。”聰明的驚鯢順著嬴政的話說道。
“你現在不能這么聰明,要笨一點。”嬴政突然間笑道。
“笨到什么程度?”本來有些睡意的驚鯢瞬間就不困了。
嬴政喜歡的那個游戲,其實她自己也很喜歡,只不過她從來沒有告訴別人而已。
“以焰靈姬作為參考。”嬴政神情嚴肅道。
“大王。”驚鯢突然間換了一種腔調道。
聽到陌生而熟悉的聲音的嬴政眉頭不由一抖,隨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般,索然無味道:“休息吧。”
“嗯。”眉眼間盡是惡作劇般笑意的驚鯢乖巧的應上一聲,隨后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