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安安18?”
“是的。”
“它…這個代號?”
“非人部安全司標記的安全類物種,第18號。”
“原來是這樣。”俞白從主控位上側轉頭,笑侃,“你說它游出來了,那你知道它現在在哪里嗎?我們會不會在路上碰見它?”
“它靠近我五十米時,我會知道。但我想我們不可能碰見它,它非常機警,落葉號穿行的水波振動,它會遠遠就感受到,然后避開。”
緋縭抿著一絲微笑,落葉號的主控屏中,基斯山脊的輪廓越來越推向前。
這是一段十分平穩順利的航程。日子進入三月下旬,今天是時間海丘觀察站的正式建站日。
俞白此前剛剛完成工程策援部的內部評級,他現在是牧器高等一級,工程策援部達到此等級的不過三十人,隊里鐵連等其他人的評級情況都不錯,二十七隊隱然有緊跟頭部隊伍的趨勢,屬于私下里公認的第二梯隊。
如今,工程策援部的大餐廳的排行榜上,二十七隊也算是一支有名號的隊伍,大家對有名號的隊伍已超脫具體的短時排名,而是看作一種隱形標準了,只要排名和這些有名號的隊伍哪一次有所接近,便是自己進步的標志。
二十七隊,最近可說是意氣風發。隨著個人等級的評定,從四月起,個人津貼的享受檔次也會跟著抬等。這是鐵板釘釘的好消息。而且,還在傳聞,部里對于各作業隊的綜合實力或許也會有一定程度的考慮,計入長效津貼呢。
雖說每一次考核牧器等級時,都要傳一撥的擇優甄選進入護衛軍這條消息,隨著考核結束,又蔫了下去,但光是津貼的升等增長,眼前的好處就是實實在在的,這陣兒可把各支強隊激勵得干勁十足。
對于第二軍團的大批志愿勞工來說,能力在增長,錢能越拿越多,作業越來越上手,羅望的日子越來越穩了。
俞白嫻熟地轉舵,下穿卡得兒約帶。他的聲音透著歡暢,繼續和緋縭聊。
“那它以后怎么辦,你們下了標記,是要追蹤它的吧,如果它在哪里被其他魚吃了,你們會救它嗎,來得及嗎?”
“不會救。”
“哦?”俞白回過頭來。
“全靠它自己。”
俞白嘖嘖搖頭:“那標記呢?魚死了,標記會消失嗎?”
“一般不會。標記可能會轉移到其他魚身上,也可能落在海底某一個地方,當然,也有可能遇到非常強烈的環境劇變,標記被銷毀。”
“那你們要趁著能回收的時候回收標記,還是也不管標記了?”俞白興致盎然,“魚兒亂跑一氣,真要回收標記,難度可能不小于咱們建一座觀察站吧?”
“觀察站有標記的追蹤系統,研究人員一般從追蹤系統里獲取數據,不需要特地回收標記。其實即便標記轉移,也可以作為后續新研究的開始,所以除非有明確必要,一般現在都不收回。”
“那,你們不停投放標記,以后會不會海里面都是你們的標記?”
緋縭側頭一想,有些笑意:“有可能。不過,我們的探索研究到現在也只有五年。五年對一個星球來說,連時間片段都算不上。一切的研究項目都只是剛剛開始,現在還不會有這種考慮,也許以后吧,以后我們說不定會限制標記投放量。”
“這真有意思。”俞白喟嘆道。
基斯山脊隱去,時間海丘開始推現到主控屏上。他結束了輕松的閑聊,神色認真起來:“我們快到了。”
落葉號穩穩地停在時間海丘的嶺坡上。作為隊長,二十七隊的今日海下作業,他將第一個出艙。
“鐵子,做好準備,艙口集合。”他發完命令,站起來,離開主控位。
今天的環境數據非常理想。緋縭轉頭看向他。
“放心。”他與她視線相觸,輕輕一點頭。
連續三天,二十七隊在時間海丘上作業,都十分順利。
第四天,時間海丘觀察站正式建成,二十七隊的隊員在嶺坡上的穹屋外圍打掃露出來的一角角穹頂,在水中刻下修筑人和修筑日期,這是一座海中觀察站完工的最后一個標志性步驟。
隊員們歡呼著回到落葉號上。
接下來,是緋縭的驗收。
落葉號緩緩伸出對接通道,和新落成的觀察站穹屋相連。
海水在透明的通道外蕩漾。緋縭和俞白的腳步聲在通道里回響。
通道盡頭,穹屋亮起了燈。
“晏副司,”俞白在穹屋外站定,深吸一口氣,含笑道,“請驗收時間海丘觀察站。”
緋縭望了望他,抬腳走了進去。
“怎么樣?”俞白的聲音里壓著小緊張。
緋縭在屋內檢查一番,沒有說話。她走到窗前,推開視窗板,外面是一片沉沉黑色。
“晏…”
緋縭抬起食指,輕輕壓在唇前。“聽…海底的洋流。”
俞白按住話頭,一動不動地和她并立窗前,側耳傾聽。
刷,刷,刷。似乎春蠶在雨夜忙忙地咬著桑葉。
俞白卻知道,那無數的海水正流過穹屋的外保護墻。屋里屋外,兩個世界。而這個屋,是他帶人造的。
他的目中浮起一絲笑意。與緋縭轉過來的眸光相接,她也在微笑。
監控臺上,正在顯示時間海丘觀察站并入本龐海底觀察站網格中。
“我要測試站內泡球。”
“我和你一起,我先出去。”俞白搶至泡球發射位。
“好。”緋縭牽唇一笑,站在他身后。
她彈射到穹屋的屋頂,俞白的泡球已在一旁等候。泡球的光亮照耀著小范圍的四周,光亮的外面,依稀可見落葉號像一條漂亮的大魚趴在嶺坡上。
一切都是如此安寧。
緋縭繞著穹屋查看一圈,驅使著泡球往海丘的頂峰而去。俞白緊隨著她。
十萬丘,浩浩渺渺,連綿不絕。即使泡球的操作顯示屏上只看到附近幾座鄰丘的輪廓,在他們演練無數遍的心圖中,他們早已知道黑暗海水中大片海丘的模樣。
兩個泡球挨靠得很近,在山峰之頂,在光亮中,遙望著黑暗海水。身前身后,是永遠沉默忠誠的獵手機器人陣隊。
緋縭回到落葉號,特地來到休息艙。二十七隊的隊員們眼巴巴地望著她。
“時間海丘觀察站,通過驗收。”
哇,半秒的寂靜后,休息艙中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緋縭綻開笑容:“它從今天開始,正式投入運行。感謝各位的辛苦付出和一貫支持。”
她轉過身來,再次遇見俞白的視線,他挑挑眉,笑意盈在眉間。
這一天,是三月下旬的一個周末。俞白又輪到栽培區的值夜,他不與隊員一起回始臨。
“我發現劍頂鷗少了。”他坐在伯勞黑崖高高的崖石上,迎風望著海面。
“是的,北方快要入春,它們已經聞到氣息,要趕到北方去。”
“你知道你的聲音,像什么嗎?”俞白突然轉過來。
“像什么?”
“我聽說北方有冰川。”
“嗯。”
“就像從最深厚的冰川里,挖出的最內里那一塊冰晶。從那一塊冰晶的最中心,說的話就是你的聲音。”
緋縭眨著眼睛,望著夕陽余暉普照的海面,含著笑意品味兩下,不好意思道:“我沒聽懂。”
“音色之美,如冰玉。”
“…沒人說過我說話好聽。”她十分意外,笑容中竟露出微微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