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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奈河清淺(上)

熊貓書庫    列國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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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國西嶺絕世峰下是一座山谷,名曰奈河谷。

  清晨的山谷,薄霧綿綿,偶有飛鳥,寂靜清幽。通往谷底的路,是百余年前蜀成王烏衣下旨修建的古道。

  因冰雪封山,腳下路滑,劉璟一手攙扶著恕兒,一手牽著毛驢,力圖快步疾行。

  恕兒連續幾日都沒有再與劉璟說過話,劉璟知她又是怨恨又是焦急,于是也并不多言,不愿叨擾她的心緒。

  此時恕兒腳下一滑,幸好劉璟一直虛虛扶著,她才沒有狠狠摔倒。恕兒順勢坐在了地上,終于開口道:“我休息片刻。”聲音微弱沙啞,不似往常。

  劉璟將她從古道雪地上打橫抱了起來,放到樹下無冰的大石上,站在她身前說:“我去弄個火堆,燒些熱水給你。”

  恕兒將臉埋在臂彎里,悶聲道:“不必。”

  劉璟解下自己的黑色大氅,披到了恕兒從農戶家買來的花布舊棉襖上,見恕兒并不嫌棄,于是坐到她身邊,溫言道:“恕兒,我小時候在書上讀到過絕世峰下的奈河谷。我記得那本書叫做《巴蜀妖獸錄》,講的是巴蜀之地的民間傳說,將西嶺里的毒蛇猛獸寫得極為夸張有趣。

  書上說,絕世峰通天,奈河谷入地,萬年前,巴州西嶺之中荒無人跡,其間只居住著不通天也不入地的各色妖獸。后來,一伙蜀州蠻人遷徙至巴州,將那些妖獸烹而食之。妖獸沒了,蜀州蠻人安穩定居巴州,世世代代,就成了巴州人。

  長大后,我研習兵法,便又讀了蜀國將軍人手一卷的《巴蜀戰紀》,講的是大周亡,九州立九國,巴蜀兩國大小戰事不斷,兩國之軍如何利用天塹險阻和變幻莫測的天氣,驅敵國之軍,奪回本國之地。

  蜀成王烏衣將巴蜀兩國一統,巴蜀之間的最后一戰,就在這絕世峰下的奈河谷。咱們走的這條古道,就是烏衣下令修建的。

  烏衣故作隱蔽地修建這條路,卻派人將此消息透露給了巴國,說蜀國大軍不日便會悄悄地走這條路進入巴國,趁其不備,一舉滅之。

  巴國信了這消息,以為搶占了先機,于是幾萬精兵傾巢而出,那幾萬人中,包攬了巴國所有的高手,所有的名將。他們埋伏在奈河谷中,靜靜等待蜀國大軍走入他們的陷阱。

  可是他們等來的,卻不是蜀國大軍,而是一場極為罕見的冬日山洪,可謂百年不遇,如同仙神共泣。

  巴國之軍,全軍覆沒。

  于是山洪漲過的那條河,被烏衣更名為‘奈河’。奈河流過的山谷,便叫做‘奈河谷’。

  當年讀到此處時,我忽然想到,原以為《巴蜀妖獸錄》寫的是萬年前的傳說,應是年代更為久遠的書籍,但它開篇便寫了‘絕世峰通天,奈河谷入地’這句話,想來是寫于巴蜀一統之后,并非古籍。”

  劉璟說了許多話,卻見恕兒毫無回應,仍將頭埋在臂彎里,于是輕輕攬著她,低聲問道:“恕兒,你還好嗎?”

  恕兒抬頭看向劉璟,語氣冰冷:“你說完了?”

  劉璟見恕兒面色蒼白,心中擔憂,還不及回答,恕兒已經吃力站了起來,當即解下他的大氅,一邊遞還給他,一邊道:“這些,我早就聽從容講過了。我的烏衣劍法,就是他在西嶺里教我的。”

  劉璟重新將大氅披到了恕兒身上,面無表情道:“你臉色不好,還是披著吧。你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恕兒提步而去,扔下一句:“告訴你有什么用?”

  劉璟牽上驢,追到恕兒身后道:“我不懂醫術,但至少…至少我能督促你及時休息。”

  恕兒不理劉璟,繼續舉步維艱地向谷底走著。

  谷底漸漸傳來澎湃水聲,恕兒以為又是頭暈耳鳴所產生的幻覺,于是停了腳步,揉了揉太陽穴,那澎湃之聲卻不絕于耳。

  恕兒回想起當年與諸葛從容行走西嶺時,他說奈河是絕世峰下山谷中的一條小河,千百年間,只有一次山洪被記入了史冊,但那史冊是巴國滅國之后,蜀國史官所書,為證蜀國滅巴國實乃天意,其中究竟有多少添油加醋之說,已經無可考據。

  從容…若真如你所說,奈河只是一條小河,我怎么會聽到如此洶涌澎湃的水聲從谷底傳來?

  恕兒回頭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劉璟,劉璟蹙眉道:“《巴蜀戰紀》上寫了‘山洪過后,此去百年,奈河清淺,流水無聲’…”

  恕兒喃喃自語:“難道奈河谷…有山洪?”

  從容…

  義父…

  你們究竟在哪里?

  想到此,恕兒忍著腹中排山倒海的作嘔之感,拔腿便繼續向谷底跑去。

  劉璟追在恕兒身后,不過多時,便已看到谷底的洪水波濤,洶涌急流。

  奈河清淺?流水無聲?劉璟望著摻有泥石的滾滾洪水,不禁放慢了腳步。

  古道邊有座破舊不堪的小亭子,亭子外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奈河”二字,兩個大字,筆法渾厚質樸,。

  恕兒跑進那小亭子,躍上亭子里的石桌,站在高處,眺望渾濁而洶涌的山洪。

  急流沖走了最后一絲希望,恕兒心中已是天崩地裂。

  劉璟見恕兒站立不動,于是停在石碑前,低頭細看,只見“奈河”兩個大字的前面,還淺淺刻著一個潦草小字——“笑”,連起來,就是“笑奈河”。

  劉璟疑惑,又見那“笑奈河”三個字下面,有一串更小更淺的字,字跡潦草,似是用利器隨手刻畫在石碑上的——“藥王山薛久命到此一游”。

  這串小字之下,是一首詩,潦草淺刻,亦出自薛久命之手——

  絕世峰頂通九天,俗夫攀高欲問仙。

  今生何以續長命,此路怎得留人間?

  不知妙手回春者,日日須與閻羅見。

  神醫立此笑奈河,懸壺當覺水清淺。

  劉璟正看完薛久命的詩,只見恕兒跳下石桌,但并未站穩,腿腳虛浮無力,跌在了地上。

  劉璟大步跨入亭子,想扶恕兒起來,卻見恕兒雙目緊閉,已然暈厥了過去。

  劉璟當即回頭喊道:“凌飛!咱們去藥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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