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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年離家歸未得(3)

熊貓書庫    俠骨照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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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濃,眾人皆醉,唯有凌楚瑜獨醒。

  迎面走來幾個醉醺醺的公子,面帶不忿。他們是這里常客,地位雖沒有蘇顯尊貴,但在蘇州城內也是小有身份的世家。他們一擲千金,連這座位都不曾擁有,更別說能和藍兒共飲一杯了。

  蘇顯他們不敢惹,但眼前這個陌生人卻能入座,讓他們憤怒不已。隨著酒氣入膽,他們推開懷中姑娘,搖搖晃晃走來。

  “臭小子,這個座兒哥幾個包了,快滾!”一個長得清秀的公子朝他丟了一錠銀子,讓他滾蛋。

  凌楚瑜心情不好,胸口煩悶,道:“把你的銀子拿走!”

  那公子譏笑道:“你個土包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銀子就算少爺我賞你的,你今天的花銷都由我出,你可占大便宜了,還快滾!”

  凌楚瑜依舊如故,但眼中殺氣騰騰,那些公子哥醉意上涌,也不懼怕,反而怒氣更甚,罵了一句市井臟話后,揮拳便打。蘇顯雖也霸道,可好歹出身尊貴,母親又是書香門第,從不口出污穢之言,凌楚瑜沉著臉,輕揮一掌,將這三位公子哥打飛,從二樓階梯滾了下去。

  一陣哀嚎,三人緩緩起身,怒道:“臭小子,你知道我們三是誰嗎?有種留下姓名,咱們擇日再算。”他們沒帶隨從,只好忍氣吞聲。

  “若想找我,可到凌家鏢局,我凌楚瑜恭候大駕。”

  此言一出,三人頓時酒醒大半,若只是凌楚瑜三個字,或許他們還想不到,但加上凌家鏢局,事情就大不一樣了。據說凌家鏢局的少鏢頭十年前曾是引起江湖風浪的人物,而這個魔頭的名字,正是叫凌楚瑜。

  三人此時恍然大悟,為什么蘇顯肯讓出席位,為什么藍兒肯屈尊侍酒,原來眼前這個人,正是這“醉人間”的頭號客人,大名鼎鼎的凌楚瑜。有他在的地方,這東首的位子,可無人敢惦記。

  “原來是凌少鏢頭,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三人換了一副嘴臉,很顯然,他們家世再如何,也比不上凌家鏢局。

  凌楚瑜將那錠銀子拋了下去,道:“這是給你們的湯藥費。”一人雙手捧起來,彎腰道:“謝少鏢頭。”急忙拉著兩人灰溜溜走了。

  “哼,又在我這里擺架子。”藍兒換上一套碧綠色衣裳,秀發用梅花金簪束起,眉心紅點著梅花花鈿,淡妝如一抹云霞,格外動人。在場人都看驚呆了,驚為天人。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藍兒,你還記得!”凌楚瑜曾以梅花贊美她的容貌和冷艷的性子。藍兒俏臉一紅,嗔道:“呸,你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凌楚瑜聽她罵,反而受用。

  “這里吵,隨我來吧。”藍兒前頭領路,凌楚瑜跟在身后,不過一尺之距。兩人入了一間廂房,清香陣陣,與外面的濃烈胭脂味反差,格外舒心。

  案桌上有茶具,爐火,藍兒親手烹茶,笑盈盈道:“自從接手店以來,就不煮茶了。”凌楚瑜笑道:“有心煮茶,這才是精髓。”兩人邊喝邊聊,凌楚瑜將這些年的事情一一說了,藍兒聽罷也是神情聳動,半晌不語。

  “你呢?這些年過得可好,又是如何當上這老板了。”凌楚瑜問道。

  藍兒嘆氣一聲,說這些年過得平靜,后來妙姐想靜心休息,這才將這里托付給她。

  “最近有個公子在追求我,讓我跟他長相廝守,還天真地說要替我贖身。”藍兒有些試探的意味說著。凌楚瑜怔了怔,半響才道:“哦,那敢情好,不知那公子家世如何?”

  要知道那時娶青樓女子,在一般的書香門第或者達官貴人之家的公子,是絕不可能,除非是大老爺納妾。而尋常百姓之家,怕也是難以相容。若是落魄書生,那就更加不得。都說“負心多是讀書人”,這些人更是靠不住,多是可同苦不能同甘。

  藍兒道:“是個秀才,頗有才氣,人也本分,是真心待我。”凌楚瑜聽了有些難受,問道:“那你怎么想?”藍兒道:“我這種出身的女子,注定一輩子就在這勾欄里,若有幸得一個愛我之人,真心對我之人,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凌楚瑜心中一陣迷亂,道:“藍兒,你不該輕視自己,你可以得到更好的。”

  藍兒身世凄苦,母親早亡,家里父親因欠賭債,被賣入青樓,幸得妙姐照拂,才沒有被毒打。她雖入紅塵,卻一直是賣藝不賣身,引得蘇州多少達官貴人爭先討好,而她卻不心動,出淤泥而不染。凌楚瑜與她相識,心知她的心性善良獨立,若非遇到良人,絕不付心。

  藍兒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并非輕視自己,而是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在外人眼中,太過夢幻虛無。他們會笑,區區一個青樓女子,裝這么高潔也沒用。在他們眼中,我們就是輕浮下賤,是玩物,能有人贖身就已是天大福分了。”

  凌楚瑜怒道:“誰敢這么說你,我打爛他們的嘴。”藍兒笑道:“這話雖然有些孩童氣息,但我喜歡你這樣說。”

  二人相遇之初,藍兒也本以為他是那種輕狂男子,并沒有放在心上。可在妙姐的引薦下,發覺凌楚瑜是真誠待人,他來醉人間,為了美酒,為了舞曲,并沒有看輕任何一個女子。更有一次,他為了她,出手教訓了不知檢點的大漢。那大漢是一伙山賊,揚言要拆了這里,凌楚瑜一怒之下,自身前往,一槍挑了賊窩,徹底征服了藍兒的芳心。但他一直是以朋友身份相處,并沒有做出越軌之事。

  藍兒倚身靠了過去,湊臉問道:“不易,若不是十幾年前你受傷那件事,你會如何對我?”這是她壓在心中許久的問題,今日不知怎么,便問了出口。

  凌楚瑜心亂如麻,嗅著藍兒的身體的芳香,看著朱紅貝齒,有些迷亂。在他沒碰到蘇媚之前,藍兒的獨特魅力確實吸引著他,但當時他年輕氣盛,對男女之事有所節制,方能全身而退。但一旦嘗過滋味后,那種欲罷不能的感覺如跗骨之毒,揮之不去。

  此時他想起生平遇到過的女子。蘇媚如帶刺玫瑰,聞人清如灼灼桃花,王如萱如淡雅蘭花,而藍兒如冷艷梅花。四個女子不分軒輊,能娶到其中任何一人,都是莫大福氣。

  凌楚瑜道:“我不知道,或許我不是一個好男人,都想有,但是又怕對不起其他人。人需當滿足,若我娶了三妻四妾,這樣便是無恥之徒了。”

  若這話讓那些書生說出來,未免有些虛偽,但藍兒深信不疑,像凌楚瑜這樣的男子,無數女子被他吸引,但人能經得起多少次誘惑,能在心里有一位置,便心滿意足了。

  藍兒靠在他肩膀上,喃喃道:“多情而不寡情,不易,你這優柔的性子,可不知傷了多少女子的心。”

  凌楚瑜心神一蕩,仿若置身于夢境一般,意亂情迷,正要說話,卻被藍兒纖纖玉指抵在唇上。

  藍兒道:“不易,我對你的心意,已不是一日兩日。聽到你被江湖追殺的消息,我是整日夜不能寐。”

  凌楚瑜很是感動,柔聲道:“藍兒,你對我的心意,我豈會不知。唉…”

  藍兒知他要說自己已有婚配,笑道:“或許這是天意。當年我求你一塊俠客令不得,反而成了你訂婚信物…造化弄人。”說到這里,她泣聲流下眼淚。

  凌楚瑜見了心疼,又很難過,不知該說什么,便輕輕撫摸她的背脊,試圖安慰藍兒的情緒。

  “不易,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藍兒發出低吟,渾身顫抖起來。凌楚瑜心軟,便將她摟入懷中,臉緊貼她的秀發,仿佛是要訣別的情人。

  此時一陣微風將燈火吹滅,溫柔月光灑了進來,整個房間無比溫馨。可比月光更溫柔的,是兩人緊緊擁抱的身軀。

  翌日清晨,天微放光,凌楚瑜才從“醉人間”走出來,游蕩在大街上,誰都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么。

  又過了幾日,蘇州城內傳來一個驚人消息:醉人間的藍兒從良,跟了一位年輕有為的秀才,赴京趕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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