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
新九郎將頭枕在樹干上,思緒慢慢地飄飛。
說實話,他有些搞不清楚,不明白這第九世究竟是怎么回事,竟會如此血腥和暴戾。
如果算上前往甲賀遇到的那四個山賊,全部合計起來的話,這醒后的半個月,他竟然已手沾了六條人命。
要知道,即便是前八世共十余年的經歷全部加起來,他也不過才殺五十多人。
他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或許,自己當初根本不應該答應久保康貴的婚約,如果沒有那份婚約,也就沒有阿光的襲擊,更不會惹來后面這么多的事情。
不過只過了一會,他就自嘲地笑笑,笑自己竟然會有后悔的情緒,的確,一切的事情都是從那次婚約開始,可事實上,不到最后結局,誰都不知道曾經的決定究竟孰對孰錯。
他聽過一句話——行事但憑本意,莫問前程,做人不必想太多。
不過雖說不必想太多,新九郎他還是想到了尸體,而想到尸體,他就又回憶起那具少年的尸體。
此前在酒屋時,屋拓哉以為新九郎冷血無情,對少年小廝的死無動于衷,甚至氣不過想拿著木杖打他泄憤。
但屋拓哉觀察力不足,根本不知道新九郎在驗尸時,只是面容看似冷酷,其實雙手都在微微顫抖,甚至于,精神都已恍惚。
屋拓哉不清楚少年的出身來歷,但新九郎是很清楚的。
那時屋拓哉因傷勢昏迷,新九郎為了給對方治傷,就需要大量的紗布,于是他去町街上采購,在采購的路途中,遇見了那名少年——那名正在乞討的少年。
當時路邊一排十余個乞丐,新九郎走過去時,少年攔住新九郎,只開口問了句:“大人,需不需要雇工?”并沒有和其它伙伴一樣跪伏地上,賣慘哀嚎。
新九郎收回剛剛邁出的腳,定在原地,深深地看了眼少年,當場回了句“好啊”,就這么草率地將其雇傭了下來。
不過新九郎絕非是圣母,存著救濟少年的善心,說實話,善心這種東西,在他將近十世的殘酷歲月中,早已不知丟到哪里去了,一顆心除了冷硬,別無其它。
他最后決定雇傭那少年,一是因為當時酒屋的確需要人手經營,即使沒有遇上少年,他也會去尋找人選,不過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因為新九郎第六世醒過來時,也是一名乞丐,同樣也攔住一名町人,問他需不需要雇工。
新九郎看出了少年想要改變自己命運,于是他選擇給對方一個機會,就像那時町人給了他機會一樣。
當然,如果少年不能勝任酒屋工作的話,新九郎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將其解雇。
只不過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少年雖然只有十一歲,但無論是在酒屋中待人接物,還是人情世故,都算的上伶俐,很快就因良好的服務而贏得嗜酒客的喜愛。
甚至于新九郎都想找個時間,與少年好好聊一下,聽下少年的童年往事。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新九郎只是去了趟甲賀,回來便只見到少年的尸體。
然后他就只能雙手顫抖地為對方驗尸。
不過不要誤會,新九郎當然不是因為死人動容,只是他難免聯想起了自己的命運,只覺得躺在地面不是少年,而是曾經的自己。
樹后,新九郎眼睛閉著,又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錯,或許自己這一世就快走到盡頭了吧,真是短命的一世啊。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就是這一世死得了無牽掛。
“新九郎,你認真的嗎?”女忍的聲音從一側輕輕飄來,打斷了新九郎的思緒。
新九郎睜開眼睛,側過頭,看著掛滿難看臉色的女忍,笑笑:
“當然認真的,你幾時見過我講笑話,只不過再去刺殺一次而已,怎么,難道你還怕死不成?”
“死?我怕的是你會死,雖然不知你師從何人,但你的身手武藝還是過于拙劣,倘若再刺殺一次的話,即便真的成功,那到時我們如何逃脫呢?”
“不還有你的遁術嗎?”新九郎不在意地說道,“到時候需要逃跑時,你再來一次火遁加撒菱,想必也能逃掉的吧。”
“恐怕不能遂你的意,火遁需要的煙雷已經沒有,撒菱也只剩下幾枚,根本不能完成遁術,”女忍搖搖頭,“更何況,你覺得我們真能殺掉目標嗎?之前我們兩人合力,都不是那老頭的對手。”
聽著樹林中的蟲鳴陣陣,新九郎伸手拿掉臉上一只飛蛾,依舊是不以為意地撇撇嘴:
“上一次是我們情報不足,沒有猜想到對手戰力彪炳,不過,我們本就是刺殺,誰說一定要正面與他廝殺呢,你是殺手,這一點想必不用我教你吧。”
新九郎輕輕挪動了下身體,活動活動有些酸麻的手臂,繼續說道:
“你也不用擔心,即便我們這次再去,應該也能做到出其不意,現在久保家四處都在尋找我們,但他們肯定想不到,殺手也可以去而后返。”
女忍此時很想揍新九郎一頓,她完全不明白新九郎的信心究竟從何而來,明明是出師不利,卻被對方說成優勢極大,她耐著性子,依舊想試著勸回新九郎:
“無論是否出其不意,我們都已打草驚蛇了,雖然久保家派遣了一些人出來追殺,但毫無疑問的是,此時久保家宅邸肯定防衛森嚴…”
新九郎做了個停的手勢,臉上笑容一點點斂去:
“我已經做好一去不回的準備,我想你一個刺客,每次出行任務前,肯定也會做好死亡的覺悟,我知道你們甲賀忍者都喜歡規劃,先收集情報再慢慢行動,但我等不及了,因為今夜過后,倘若久保康貴不死,這里就再無我的立足之地。”
他站起身,將左手綁縛的衣物拿下,此時傷口已經不再流血:
“我的信條就是‘事在人為,至于結局是否真的能人定勝天,不重要’,就說到這里,我要走了,你可以選擇跟不跟來。”
說罷,他摸了摸腰間的刀鞘,看也不看女忍,就直朝田徑小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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