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音樂銀行整個攝影棚陷入一片萬籟俱寂的緊繃之中,明明沒有任何人說話,卻依舊能夠感受到空氣里涌動的沸騰,仿佛能夠捕捉到血液翻滾和靈魂顫抖的瑣碎聲響,以至于耳膜之上涌動著一片轟鳴。
舞臺,燈光徐徐亮起,然后就可以看到一個紅色電話亭和一盞路燈,后方還有一個復古的鐵路站臺。
長椅旁,一盞聚光燈,徐徐落在李容夏的肩頭,奶黃色的光暈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影,深藍色格子襯衫搭配黑色直筒西裝褲,外套一件明亮的薄荷綠風衣外套,沉靜悠遠的色調之中又感受到一抹清新,將李容夏儒雅而俊朗的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整個攝影棚都能夠感受到屏住呼吸的動作,仿佛全世界的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在李容夏的身影之上,唯恐一個眨眼就錯過精彩的瞬間,然后…
旋律,流淌。
叮,叮咚叮咚。
僅僅只是第一串鋼琴鍵音,安惠真皮膚表面的雞皮疙瘩就瘋狂冒了出來,眼睛頓時一亮,和丁輝人交換了一個視線:
果然!
安惠真猜對了,“深夜在你家門口的小巷里”,李容夏真的在音樂銀行表演了這首歌,而且還是作為開場!
這是一首節奏藍調風格的作品,但不是千禧年時候更加年輕更加時髦的類型,而是重新回到九十年代更加復古也更加簡單的編曲,全程使用鋼琴作為主伴奏,后續部分則采用大提琴等古典樂器豐富層次,盡可能讓和弦保持干凈和清澈,進而尋找歌聲與旋律之間的共鳴。
簡單來說,這是一首對基本功和表現力要求非常嚴格的作品,而且副歌部分的高音挑戰難度著實不小。
橫向對比的參考對象是Naul的“風之記憶”,當然,比起“風之記憶”來說,難度整整下降了兩個臺階,卻依舊不是隨便誰都能夠挑戰的歌曲,也可以認為,對擁有一定唱功的卡拉OK愛好者來說,更加友好。
通過“蒙面歌王”證明自己的李容夏,表演“深夜在你家門口的小巷里”如此難度的作品,已經可以說是信手拈來了;但現場演出的最大魅力就在于,李容夏總是能夠賦予旋律和演唱更加細膩動人的感染力。
“真是久違了,那時你的微笑;你的嗓音,好像被遺忘了一般…”
才開口,就臣服。
微微低沉醇厚的嗓音宛如深秋午后的一抹咖啡清香,在指尖纏繞氤氳,淡淡的潮濕和清冷吹拂過皮膚表面,不由就激起一片雞皮疙瘩,連忙捧起咖啡杯,試圖驅散寒冷,卻在觸碰到杯沿的時候燙傷了指尖。
短短一句演唱,泛黃的記憶就如同畫卷般徐徐鋪陳開來。
“時間便是慰藉,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雖然提起你仍會心痛,但現在也能說一點了。”
淺淺的、淡淡的、輕輕的苦澀,在舌尖一點一點泛開來。
李容夏的歌聲絲毫感受不到情感的沉重和壓抑,反而是在不斷的減法之中娓娓道來,甚至能夠看到李容夏微微上揚起來的嘴角,帶著時過境遷的釋然。
然而,恰恰是這份輕盈與淡然,卻在裊裊尾音之中撥動心弦,一點一點地沉浸在回憶里,緩緩淪陷——
離別,從來沒有那么簡單。情感的纏繞,絲絲入扣地滲透在自己的身體里和靈魂里,當轉身的時候,卻又需要一縷一縷地抽離出來,絲絲縷縷的糾纏在拉扯之中就不小心扯斷,撕心裂肺的痛楚泛濫成災。
“但是該怎么說呢,我…我喝下了一杯酒…”
輕輕地,稍稍加重一些。
“裝作若無其事,吐露著你的故事。”
稍稍地,輕輕加重一些。
“回家的路上又再次浮現舊日記憶…”
剎那釋放,剎那撕裂,卻又隨即收斂回來。
“停下腳步,就那么傻傻地站著落淚。”
宛若嘆息,宛若輕吟,宛若細語,明明是副歌、明明是高潮、明明是釋放,李容夏卻將所有情緒全部拉了回來,淺吟低唱的歌聲淅淅瀝瀝地灑落在靈魂深處,那一點點苦澀一點點疼痛一點點酸楚如同漣漪一般漾了開來。
卻深深地、重重地纏繞住靈魂的角角落落,不知不覺中,胸口就壓住了一塊石頭。
如此輕盈又如此簡單,卻如此恢弘又如此盛大,笑不出聲卻也哭不出來,只是胸悶,沉悶得讓人發慌。
整個音樂銀行的攝影棚現場,寂靜無聲,就連呼吸聲和心跳聲都消失在靜靜流淌的空氣之中。
沒有對話,甚至就連眼神交換都沒有,安惠真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靜靜地注視著舞臺,當旋律潺潺流動的時候、當歌聲徐徐響起的時候,她和他們就這樣進入李容夏的世界里,腦海里的所有思緒都被全部掐斷。
看似全然不費力,但氣場全開的李容夏卻牢牢地將整個舞臺整個世界掌控在自己手中,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悄無聲息地融解在旋律之中,然后全場觀眾就這樣維系在了一起,感受著心臟的跳動。
頂禮膜拜!
為之臣服!
然后——
爆發來臨。
“幸好…沒有人會聽到…”高音,徐徐上升,拉扯著心臟一起高高抬起。
“我能夠…盡情去呼喚你…”高音,華麗旋轉,起承轉合之間的哀怨與苦澀在字里行間展露無疑。
“雖然是有些寂寞…”高音,再也沒有保留,釋放,爆發,炸裂,就這樣酣暢淋漓地推向一個全新高點,清亮的嗓音在極致的高點撕裂,那些痛苦那些掙扎那些悲傷短暫地綻放開來,宛若一個人欣賞的煙花。
如此絢爛,如此多彩,卻轉瞬即逝,消失過后,蒼穹就再也什么都沒有剩下,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那種虛無和失落,在李容夏的裊裊尾音之中充斥著每一位聽眾的胸膛。
想哭卻哭不出來,想喊也喊不出來,只是悶悶地捶打著胸膛,一種窒息的慌亂拉拽著腳踝遁入黑暗。
怎么辦?
應該怎么辦?
深夜時分,借著一點醉意,徘徊在你家門口的小巷里,抬起頭看著那盞昏黃的路燈,淅淅瀝瀝的小雨灑落下來,張了張嘴,想要呼喚你的名字,卻發現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滿嘴苦澀,肩膀耷拉了下來。
怎么辦,好像記憶也開始變得模糊了,好像開始想不起你的臉龐你的微笑和你的聲音,就好像什么都不曾發生一般。
耳邊,只有李容夏的歌聲在縈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