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冷異常,路邊某些地方還有零星殘雪。
茍書寒慢慢朝停車場走去。
天呈冷灰色,茍書寒心里有一種孤獨的感覺。
剛成交的喜悅并沒有沖淡自己對老媽情況的擔憂。
妻子林小娟不是那種遇事大驚小怪的人,不是很嚴重,她不會是這么沉重的語氣。
雖然她在電話那頭克制了自己,但茍書寒怎會不知道她其實是害怕自己擔憂。
走到自己汽車旁邊,茍書寒掏出汽車鑰匙按下開鎖鍵,車子沒有反應。
有些時候,人在忙碌的時候,會忘記事情。
如果碰巧忘記的是重要的事情,那可就麻煩了。
茍書寒就忘記了重要的事情。
汽車電瓶虧電,他忙碌了一天忘記聯系人來處理了,電瓶沒電,遙控鑰匙沒有辦法開啟車門,自然也就沒有辦法啟動汽車。
茍書寒給鄭小馮打了一個電話,叫來了鄭小馮,把車鑰匙遞給他,讓他幫忙喊人給汽車搭一下電。
鄭小馮說:“直接喊保險就行了,保險都有道路救援,很快的。”
茍書寒邊走開邊說:“我這車就一個交強險,一個第三者,一個車損,哪里還有道路救援,我先趕時間走了,你幫我處理一下,晚點我打車來取。”
鄭小馮看著走遠的茍書寒,大聲喊:“弄好我幫你送過去啊!”
茍書寒沒聽見,他已經走到街邊去等車了。
通過手機打車軟件叫了一輛車,好在沒等多久。
十多分鐘后,茍書寒到了家。
租房處。
茍書寒敲了敲門,林小娟開了門:“不是有鑰匙嗎?”
茍小蘇跑步投進茍書寒懷里,說:“奶奶來啦!”
茍書寒摸了摸茍小蘇的頭,進門邊脫鞋邊張望邊問:“乖,奶奶呢?怎么沒看見——車子電瓶虧電了,我把車鑰匙給同事幫忙搭下電。”
林小娟回答:“奶奶去上廁所了,一天跑了很多趟廁所了,人也消瘦了許多。”
茍小蘇也說:“是呀,奶奶精神不好,老打瞌睡。”
茍書寒心想這是什么情況,莫不是勞累過度?剛在客廳沙發上坐下,茍媽媽從廁所出來了。
茍媽媽人消瘦了許多,眼眶深陷,臉頰緋紅,像高原紅。
茍書寒看了自己老媽一眼,沒有其他的想法,就決定帶老媽去醫院看看了。
“晚飯暫時不要弄了,我們先帶奶奶去檢查一下。”
茍媽媽不同意:“哪有當兒子一見面飯都不安排一餐的,帶著老媽去醫院的,我不去!”
茍書寒生氣:“你別不懂事啊,我跟你講,我小時生病了你要我去醫院,我不去你就打我,你現在也要聽話,知道嗎?”
茍媽媽坐在那里不動,說:“難不成你也要打我?”
茍書寒氣得不行:“我和你講,你別像個小孩子,現在就跟我出門!”
茍媽媽:“不去,我餓了,要吃飯!”
茍書寒卻走到自己老媽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老媽,生氣的說道:“我再問你一句,去不去?”
茍媽媽有著老年婦女遇見不舒服時特有的倔強:“我沒病,不去!”
“不去不是吧,那別怪我動手了!”
茍書寒說完就伸手。
林小娟嚇了一跳,這茍書寒不會真動手吧?
茍媽媽卻不怕,自己兒子自己清楚。
哪知茍書寒不是打自己老媽,而是撓癢癢。
茍媽媽被茍書寒逗得哈哈大笑,茍書寒說:“小蘇,快來幫爸爸忙!”
茍小蘇哈哈笑也跑了過來。
一雙小手手在奶奶身上到處撓。
茍書寒指導小蘇:“撓肢腋窩,撓奶奶肢腋窩。”
茍小蘇撓得更歡快了,恨不得抱著奶奶撓。
茍媽媽笑得不行,說:“我去,我去。”
茍書寒隔得老遠給林小娟抬了一下下巴,那神情傲嬌得不行。
茍書寒說:“要帶什么就趕緊帶上,我們現在出去。”
林小娟趕緊收拾了下東西。
茍書寒喊了一輛車,但是租房所處小區門口道路太窄,又是下班高峰期,車子進不來,一家四口走了幾分鐘走到大馬路上,上了車直奔第一人民醫院而去。
周末堵車嚴重,好在城市不大,走走停停。
路上茍書寒問了老媽的身體情況,起初茍媽媽還一直說自己沒問題不會有病,后來在茍書寒跟林小娟的雙重心理攻勢之下,才說自己最近感覺口渴,老覺得餓,有時頭暈有時心慌。
茍媽媽支支吾吾半天之后,還附在林小娟耳朵上說了一句悄悄話。
茍小蘇一直纏著問:“奶奶,你們說什么呀,不讓我聽見。”
茍書寒坐在副駕駛,側耳傾聽,也沒聽見林小娟或者茍媽媽再說什么。
此后一路上就是家長里短的聊著。
平日十分鐘左右的車程,因為堵車,近半小時才到醫院。
快六點半,天色已黑。
這個時間點只能掛急診科。
這些年的房地產雖然一直有人唱衰,但是實際情況卻是呈心跳式往上攀升,尤其三四線城市這幾年,房地產形勢一片大好。
可茍書寒感慨,房地產再好的形勢,放在醫院來,也不可同日而語。
這晚上看急診的也是人擠人。
茍書寒一家人排了足足一個小時的隊,快七點半才見到了醫生。
醫生問:“哪位看病?哪里不舒服啊?”
茍書寒大概的描述了一下老媽的癥狀,醫生不耐煩的打斷茍書寒的話,說:“讓你媽媽她本人說。”
茍媽媽又一時半會說不到要點。
醫生看了一眼茍媽媽,問了幾個問題。
“最近容易口渴嗎?”
“尿多不多?”
“飯量變大沒有?”
“最近有沒有變瘦?”
茍媽媽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醫生又問:“吃晚飯沒有,幾點吃的?”
茍書寒回答:“還沒有吃。”
醫生埋頭寫了個單子,寫完遞給茍書寒,說:“嗯,你媽媽這個情況,初步懷疑是血糖高,也就是糖尿病,等下吃一口飯時候記住時間,兩個小時后測血糖,這個是繳費單。”
茍媽媽沒說話,她心里想著,還好還好,糖尿病不是什么大病。
茍書寒道了謝,先是安排老媽妻子女兒三人在醫院等自己,他則出去買快餐。
茍書寒走開后,林小娟帶著老媽跟女兒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
這么晚,幾乎座無虛席。
茍小蘇問媽媽:“媽媽,什么是糖尿病呀?”
作為高材生的林小娟也一下沒法精準解釋糖尿病是什么,只得回答:“糖尿病呀,是一種富貴病。”
茍小蘇:“富貴?可是我們家現在很窮呀。”
茍媽媽笑了笑說:“小蘇,誰跟你說,我們家很窮呀,爸爸掙得有很多錢呢。”
茍小蘇回答:“我經常聽爸爸媽媽聊天說。”
旁邊坐著一位跟茍媽媽年紀差不多的老婦人,她開口說話:“這個小姑娘長得好乖呢,說話也逗人樂,你幾歲了呀?”
茍媽媽說:“小蘇,奶奶問你幾歲了呢。”
茍小蘇脆生生回答:“奶奶好,我8歲了。”
老婦人又問:“真好,我家就沒有孫女,兩個孫子,累呢。”
茍媽媽問:“大姐,你也是來陪家里人看醫生么?”
農村人的智慧真的是無窮盡。
茍媽媽其實想問的是,大姐你來看醫生啊?
而且中國古人的智慧真的是值得現代人學習的,看病不叫看病,叫看醫生。
老婦人回答:“哪里喲,是我來看醫生。”
茍媽媽開口:“大姐哪里不舒服,我是醫生說我可能是什么糖尿病。”
老婦人興奮的回答:“好巧啊,我也是。”
那感覺就好像,街上遇上熟人。
“姐,你來逛街呀?”
“妹呀,不是呢,出來找飯館吃飯。”
“哎呀,真巧,我也是來吃飯的!”
茍媽媽忙說:“那你都是些什么癥狀?”
茍小蘇附在林小娟耳邊:“媽媽,你看,奶奶都會用癥狀這個詞了。”
醫院外面快餐店眾多,但是看上去衛生情況都不是很好,茍書寒也顧不得那么多,挑選了一家看上去干凈一些的煲仔飯店子,點了四份。
天有點冷,茍書寒掃碼付了款,然后找了一張空桌椅坐著等待。
幾分鐘之后,來了一名漢子,他點好了餐,一屁股坐在茍書寒對面。
很爽朗的一個笑容:“這沒人坐吧?”
茍書寒正在低頭看手機,抬頭禮貌回答:“沒有。”
漢子回了個笑容。
茍書寒也回了個笑容,然后繼續等待。
煲仔飯的速度比較快,很快茍書寒點好的四份很快打包好了。
茍書寒提著餐盒快步向醫院走去。
茍書寒回到急診科老媽身邊的時候,她已經跟老婦人聊得很熟了。
茍書寒掃視一圈也沒看見有哪里方便吃飯的,干脆就決定坐在原位開吃。
茍書寒招呼媽媽妻子孩子:“吃飯了。”
茍媽媽將老婦人介紹給茍書寒:“這是花姨,花姐這是我兒子,小寒。”
茍書寒打招呼:“花姨好,你吃晚飯了沒有?”
花姨回答:“還沒有呢,我兒出去買飯去了。”
茍書寒說:“我這只打了四份飯,要不我們勻一點給你,別餓著了。”
花姨說:“不用不用,我兒比你還先出去,應該馬上回來了,你們吃吧,別太客氣了。”
茍書寒也沒客氣,將飯一份份打開,遞到家人手里。
飯香引起旁邊坐著的幾人的關注,有位老大爺問:“小伙子,這飯多少錢一份啊?”
茍書寒才想起,要看下時間,于是看了下時間,8點過3分。
茍書寒看完時間回答:“八點過三分了——哦,不對,一份煲仔飯25塊錢左右,就在大門口外面。”
老大爺沒接話,茍書寒樂得清凈繼續吃。
茍媽媽則吃一口就跟花姨聊幾句。
飯吃了沒幾口,花姨的兒子提著飯來了。
花姨的兒子就是茍書寒在煲仔飯店子里遇見的那名漢子。
漢子走到花姐跟前。
花姐熱情的介紹:“這是我兒子張剛,這是小寒,這是他媽媽跟老婆孩子。”
張剛爽朗的一笑:“剛在外面碰見,真是巧啊。”
茍書寒含著一口飯,含糊不清的說:“無巧不吃飯,你媽媽可餓著了,趕緊吃吧。”
張剛是個孝順的孩子,把把飯給自己媽媽打開,筷子也遞上,又看了時間,才開始吃飯。
兩家人邊吃飯邊聊天。
茍書寒沒想到,原來除了火車上面可以讓陌生人放開一切隔閡,聊個暢快之外,原來醫院這個地方,也可以讓陌生人熟絡得這么快。
兩家人吃晚飯又閑聊了一會,家長里短,天南海北,古往今來,雞毛蒜皮。
過了一陣子來了一對中年夫妻,男子腳上受了傷,站在那里等叫號,茍書寒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張剛先開口了:“那位大哥,坐我這里來,來來來。”
男子的老婆感謝,扶著自己老公走了過來。
茍書寒見狀也就把自己座位讓給了她。
茍媽媽跟花姨像居委會大媽一樣,熱情的問候著新來的夫妻。
茍書寒怕自己老媽又要搞介紹,反正現在也沒有什么事情,于是開口說:“這里悶得很,我出去門口呆一會。”
林小娟知道他的心思,笑著說:“去吧。”
茍小蘇說:“爸爸,我也去,好不好?”
茍書寒:“門口太冷了,你在這里陪媽媽。”
張剛也開口:“我也去,走!”
茍書寒走在前,張剛走在后,兩人朝不遠處的大門走去。
茍書寒有種出門遠行,旅途上遇到了一個過客朋友的感覺。
到了門口,張剛主動開口了:“寒哥,很羨慕你啊!”
茍書寒反問:“羨慕什么?”
張剛左手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煙,倒扣在自己右手心,敲了敲煙盒,敲出了一支香煙。
茍書寒看了一眼,煙不便宜,也不貴。
湖南產芙蓉王。
茍書寒不抽煙,不知道這種包裝的多少錢。
張剛把煙遞給茍書寒,使了個眼神。
茍書寒虛舉右手到兩人之間,擺了擺,說:“我不抽煙。”
其實茍書寒也不是不抽煙,但是他只在應酬時候抽。
張剛見此,把煙丟進自己嘴里:“不抽煙好男人呀,我羨慕你老婆孩子都在身邊。”
茍書寒記得花姨說過張剛有兒子的,聽他這意思,孩子老婆不在身邊。
茍書寒問:“你老婆孩子呢?”
張剛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來白霧,說:“去廣西了,去了快兩個月了,想見見不到。”
茍書寒:“怎么?離了還是孩子在那邊讀書?”
張剛回答:“沒離,但是跟離沒什么區別,唉,都是沒房惹得禍啊!”
茍書寒職業病犯了,下意識問了一句:“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