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市舶司自成立以來,大多時候都由泉州知州兼任,可是到了韓識這一任上,卻活生生地多了一個蒲壽庚,來分走自己一半的權力。
而且,還是油水最肥的那塊權力!
這說明,此人的背景與實力,絕不弱于自己。若非他是蕃客出身,而且沒能考取進士,連知州的位置都可能會被他給拿下來。
正因為如此,自到任之后,韓識大多時候只能將對蒲壽庚的不滿深埋于心底。
但是這廝,似乎有些越來越不知進退了。
“你們左翼軍,太弱了!敵兵已經攻到泉州門口,竟然不敢迎敵!你們如此畏戰,對得起供養你們的黎民百姓嗎?對得起泉州的父老鄉親嗎?”
蒲壽庚的手指頭,幾乎戳到了左翼軍統領的鼻尖上。
但是,此位統領只是嘿嘿而笑,唾面而干。
左翼軍弱不弱,他心里有數。水軍確實是差了些,但馬步軍的戰力,起碼在福建一路,可不輸于任何一支駐軍。
要是水軍強了,還有你們蒲家什么事?
不過,供養左翼軍的大部分軍資,倒還真的都出自市舶司。所以,挨點罵,對于統領來說的確不算什么大事。
衣食者,父母也!
見罵不倒左翼軍統領,蒲壽庚又轉身面對韓識,冷聲說道:“泉州遭遇賊人攻擊,韓知州一點也不緊張嗎?”
韓識蹙眉不語。
“你以為,閉上雙目,掩住耳朵,就可以退敵了?想得未免過于輕松了點吧!”
通判見自己的上官依然不開口,只好說道:“蒲提舉,莫要心急,如今賊人形勢不明。左翼軍那邊已經派出探子打聽。而且起碼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賊人攻入泉州港。若真的形勢不對,知州與統領,自然…”
“放屁!”通判話未說完,就被蒲壽庚粗暴打斷。
“一群貪生怕死之徒!等賊人打入泉州港,就憑你們這幾個人,想御敵?笑話!”
韓識臉色一變,怒氣隱現。
廳外,突然傳來一聲傳報:“南宗正司知正,到”
韓識略松了一口氣。
泉州宗親,包括宗正司里的官員,家中生意大多已被蒲家所控。明面上,幾乎沒人會公開對抗蒲壽庚。
但是,這位知正,倒是頗為潔身自愛。
韓識起身。
進來的,除了趙知正,還跟著一人,是伍及!
韓識眼睛微微一瞇。前些天,自己剛悄悄地送走他的主子如今宋國前線上,最為炙手可熱的閫帥,賈似道!
有些意思了。
不管如何,苦主來人,是戰是和,他們自己鬧去。
自己總算可以抽出身來了。
在座諸人,南宗正司的知正雖然權力最小,身份卻是最高。
包括蒲壽庚,都不得不執禮以見。
趙知正回禮之后,在韓識身邊坐下。伍及肅立于身后。
“蒲提舉,火氣似乎不小啊!”趙知正淡淡一笑地說道。
“泉州正遭遇賊人攻擊,我等正在商議退敵之策。我看趙知正還是回家躲著去吧,免得被賊誤傷!”
“賊人,哪來的賊人?”趙知正做茫然狀,看向其他人。
卻沒人回話。
“別一個個揣著明白裝糊涂!賊人已經封鎖深滬灣,攻打良善漁民,死傷慘重。再不出兵,泉州必將遭其涂毒!”
趙知正呵呵一笑,說道:“據我所知,深滬灣內,一個良善的漁民也沒有,倒是盤踞著不少水匪。”
“我也想問問各位老爺,為什么會放任這些水匪,長期虎視泉州、襲擾商船?”
眾人默然不語。
蒲壽庚眼睛一瞇,冷冷說道:“知正的意思,那些攻打泉州的賊人,是你的部下?”
“那些人,是伍家請來的護衛!”伍及淡然說道。
“伍家?誰給你們的膽子,蓄養私兵,想要造反嗎?”蒲壽庚怒喝道。
“那不是私兵,只是伍家收羅了一些散居的水匪,作為商隊的護衛。而且,是否造反,市舶司還沒有這個定性的權力吧。”м.ωèňχùè㈠㈡.coмつ
“怎么了,我說他們造反,在座有人反對不成?”
韓識等人,眼觀鼻鼻觀心,果然沒人出言反對。
“蒲提舉,是誰在蓄養水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且,深滬灣這群水匪,公然搶劫貨船、打擊所有不與蒲家合作的商人。如今,竟然還敢公然進入泉州,劫持宗親子女。
泉州城,如今已是可以任由盜賊如此放肆了嗎?”
韓識兩眼一睜。
兩家人在泉州灣之外,怎么打都是他們兩家的事。但是如果真有宗親在泉州城被劫,自己這個知州的責任,那可就大了!
“放屁!哪來的宗親子女,根本不是!”
伍及嘿嘿一笑,是不是宗親不重要,蒲壽庚無意之中承認了自己在泉州城中劫了個人,這才重要。
而其他人,現在才明白這次沖突的緣由到底是什么,不由都看向蒲壽庚,眼神各異。
“誰被劫了?”韓識終于開口問道。
“那些水匪,在外城想劫持趙羅氏未遂,卻將其外甥女劫持而去。”
“人在哪?”
“已經救回。同時俘獲劫匪兩人,已經帶至府衙之外。”
韓識松了口氣,人沒事,什么都好說。
不過這廝,也不是好人!
“你們伍家,到底想怎樣?”蒲壽庚有些惱火了。
“為了解救被水匪所劫持的人,伍家護衛死傷二百人,每人一千兩賠償!”
“放屁!”蒲壽庚一聲怒吼。
“另外,伍家護衛之中,有十二人身陷深滬灣,把人交回來,此事不再深究。”
蒲壽庚冷冷地盯著伍及。
伍及面色淡然,繼續說道:“若要想接著打,沒問題,伍家繼續奉陪。我那些護衛也不太值錢,打光了,我去借兵。泉州左翼軍不行的話,就去興化軍、去福州、去明州,我想多少可以借些水軍過來。”
左翼軍統領一聽急了,不住地給蒲壽庚使著眼色。
賈似道曾任大宗正丞,如今又是封疆之帥。他真要出面,以保護趙氏宗親的兵義,借些兵來泉州,還真的不算難事。
真要如此,自己可就別想繼續在軍中廝混了!
權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