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特人的盛宴,絕地學徒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一方面是空氣中極其膩人的香甜味道,嚴重影響了人的嗅覺,進而牽累了味覺;另一方面,李鈺、南無憂和赫特人的交易,也讓他享受不起來。
為了換白銀號進港,李鈺將坤的緝私局局長的性命擺到了交易的天平上…肖恩無從得知那位局長的生平、性情、善惡。或許他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也或許他是清正廉明,嫉惡如仇的正直之人。然而無論善惡,他的性命都成了交易籌碼。
而南無憂對此也是默認,甚至贊許。
當然,時至今日,肖恩早不會天真地跑去質問李鈺為何草菅人命,更不會嘗試阻止。
李鈺既然當著他的面將交易擺了出來,那他怕是早就準備好了十幾二十個理由論證緝私局局長死有余辜,問得多了也只會顯得自己很蠢。何況能讓李鈺當面做人命交易,顯然是這次滲透坤的難度非常高,已經逼得他不擇手段。
肖恩在意的地方就在于此:就憑他們這些人,這些被乾坤集團棄用、依托于貧民區生長的民間力量,這些失去了大金主,淪為通緝要犯的游兵散勇,靠著一個赫特走私商人的幫助,就想要滲透到乾星系的首都,乾坤集團的心腹要害之地,然后找到一個理所當然被藏起來的絕地大師…無異于癡人說夢。
而現在,李鈺卻是認認真真地在籌劃圓夢,與赫特人的交易只是第一步,后面當然還有第二第三步。
那么,屆時又要有多少東西被擺上交易的天平?當李鈺不擇手段時,會釋放出多少破壞力?
而這一切,都是勢不可擋的。
事實上,肖恩并不覺得李鈺的所作所為是錯的,哪怕那位緝私局長真的不該死,哪怕接下來的行動真的會有無辜傷亡。肖恩依然不會否認李鈺的判斷的正當性。
因為站在李鈺和南無憂的角度來看,這根本是別無選擇的選擇,這是為了生存的不擇手段。
沒有這種奮力掙扎,等待白銀騎士團和南無憂的,都將是南于瑾以及他身后乾坤集團的無情碾壓。
絕地學徒沒有能夠在兌101阻止南于瑾的陰謀,沒有能夠讓南鶴禮的遺女繼承她應得的一切,那么現在,他當然就沒有資格去阻止李鈺和南無憂為了生存而做出的掙扎。
不然的話,只懂得阻止小惡,卻無視大惡,這和欺軟怕硬又有什么區別?當岡根人與赫特人單挑時,跳下場去強調什么公平無偏私,那和偏私赫特人又有什么區別?
絕地學徒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在離形成的覺悟,并不是無視現實的自我陶醉,而是為了信仰而不拘小節的理念。
只是這一切,無論怎么想,依然很沉重。
宴會之后,白銀騎士團的眾人就在加莫人的護送下,來到一間空氣相對清新的偏遠房間稍事休息,并和看守白銀號的船員匯合。之后,赫特人將竭盡全力,在他的商盟認證沒有被撤銷前,護送諸人進入坤。
休息時間,房間內的氣氛輕松而活潑,安平和立錐人湊在一張鐵桌前掰起了腕子,賭注則是從宴會桌上順下來的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甜果。許伯在用身上攜帶的草藥,給強撐著不說話,實際已經被香水氣味逼得快要吐出來的呂楠調配胃藥。
新加入不久就成為心腹的白金九千,在興致勃勃地和飲水機討論滲透坤的作戰計劃,并表示自己一定能猜到首領李鈺的心思。而真正對李鈺無所不知的機器人助手,則用機械式的冷漠目光睥睨眾生。
白銀騎士團,仿佛有著無論面對多少困難都不會被壓倒的強韌,而強韌的源頭,自然來自于那位永遠信心十足的領袖李鈺。
只是這一次,絕地學徒卻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心中的一絲焦躁。
李鈺臉上依然掛著游刃有余的笑容——事實上在兌101陷入絕對逆境后,他就一直在笑,仿佛享受其中。但理所當然,李鈺又不是精神病,怎么可能真的享受起來?他只是不得不笑,這樣才能維持士氣不散。
滲透坤、尋找絕地大師、在其幫助下逆勢翻盤,這幾步一步比一步艱難,甚至肖恩都想不出還有什么翻盤的機會,但李鈺卻要將一切都扛在肩上。
某種意義上講,他簡直比肖恩這個絕地學徒還要像是守護者,只不過他守護的不是什么正義和秩序罷了。
而在肖恩想要上前和他聊上幾句的時候,忽然一個渾身機油污漬的壯漢走了進來,有些狼狽地說:“李老大,麻煩再調幾個人過來幫忙,改裝發動機的過程出了點問題,現在情況很糟糕。”
李鈺冷笑道:“陳三萬啊?呵呵,怎么黃八十萬不敢自己來?”
陳三萬說道:“老大英明神武,一切盡在掌握…黃八十萬和小莊打賭,結果自不量力就搞砸了,小莊已經在盡全力搶救,但船上的機修人員不太夠。”
李鈺看向肖恩,努了努嘴。肖恩只好肩負起臨時船員的職責,跟著陳三萬一道修船去了。
登上白銀號后,一股火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字面意義的火熱。同時涌來的還有船員們的慌亂嘈雜。
“倉庫也著火了嗎?!黃千萬那夯貨到底搞崩了多少地方啊!”
“黃八億那孫子為了完成加壓操作,把其他地方的能源管線也都偷過去了,結果一崩就崩所有唄!說到底陳三萬到底請沒請來救兵啊!白大人什么時候來!?”
混亂中,陳三萬當先一步邁入船艙,扯著嗓子吼道:“都閉上嘴乖乖做自己的事,援兵已經到了!”
而后,就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去幫小莊吧,這條船上能跟上她節奏的人,也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