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過了禁軍的斤兩,要說清風山的賊子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數次挫敗了禁軍的進攻,在大宋綠林之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強手,這幫烏合之眾也該自傲了。
可是王英和鄭天壽卻并沒有減輕哪怕一絲一毫的壓力,心頭的弦一直緊繃著,仿佛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憂似的難以安定。這讓他們的體力消耗非常快,同時內心也越來越焦慮。
山下的五千禁軍對他們來說并沒有什么。他們甚至堅信,要是找準了時機,他們能夠輕易突圍出去。
畢竟,禁軍的情況,王英也掂量了出來,不堪一擊。
再說山下的禁軍有多少是真禁軍,有多少是來濫竽充數的幌子?
可是,李逵在山下就不一樣了。
被李逵盯上的感覺是什么樣的,就像是他被一頭老虎給堵在了山洞里,出山洞就是生死局。而且還是自己必死的局面。雖說老虎沒有吃人,但保不齊它心情不好,過來咬一口。是個人都受不了這等小命隨時隨地不保的恐怖。尤其讓他憤怒的是,他和禁軍交戰,李逵不管。但是他要逃跑,李逵立刻會堵在他想要逃跑的路線之上。
這是玩他呀!
鐵大的漢子,委屈地都想要落淚。
咚咚咚——
山下的軍鼓再次想起來了,王英趴在堆放糧食的麻袋上,有氣無力道:“這幫官軍,又來嚇唬我等,還有完沒完?可恨,可惱!”
“寨主,不好了,官軍又攻上來了!”
王英頓時從麻袋上跳起來,撈起他的樸刀,腿上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卻強打起精神,出了山洞,迎上等待他下令的嘍啰,舉臂高喊道:“小的們,跟我劫殺了這伙來送死的狗賊。”
說完,一人當先,威風凜凜的沖向了事發地點。
可是到地方了,卻發現死了十來個手下,卻只看到官軍如同兔子般逃跑的背影。攆肯定是攆不上了,氣地王英在山腰上哇哇大叫。
花榮看到了情況,立刻跑到李逵跟前去求教:“哥哥,賊子快瘋了。”
“這才一天,繼續逗逗他們,十天半個月都來了,不在乎這一天兩天。”
李逵毫不在意的回答,目光卻一直盯著自己從清風寨部將洪鐘的書房里踅摸來的一本閑書,書的內容關乎陰陽調和之說,這是天地人倫,嗯…立意很高,唯獨格調簡直不堪入目。
李逵為了批判作者的無恥行徑,還是決定看完。
出門之后,花榮感慨道:“我家哥哥果然是讀書人,好學不倦,就連行軍打仗還不忘研究學問。”
不過這些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他是將門子弟。并不是每一個將門子弟都能像是種建中那樣,從將門子弟,轉而投文官之列。這需要一個有名望的祖輩,種家先祖是種放,聞名天下的大儒。然后還要一個有名望的老師,比如說張載。這才讓種建中從將門,轉而進入了文官之中。但是即便如此,沒有中進士的種建中,還是經常被欺負。
花榮的才學僅僅是粗通文墨而已,他的武藝是家傳的,但是學問,他家也不可能拜倒名師門下。
既然李逵覺得山賊還能堅持,花榮決心給山賊一點更刺激的,他將親自上山去會一會山賊。
咚咚咚——
又是軍鼓震天響。
王英在山腰上破口大罵,他都埋伏好了,就準備給官軍一個慘痛的教訓,可你們竟然爽約了,人和人之間還有沒有起碼的信任?
就算是夜里,也沒有消停。
反正官軍人數眾多,即便抽調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的人馬,也不是山賊能夠輕易戰勝的。
尤其是,通過幾次冷不丁的偷襲,官軍不僅沒有損失,還賺了不少便宜。一次死七八個山賊,不用三五天,這山上的賊子就能死絕了。
原先,花榮統兵,別人不說,青州的禁軍部將們都不怎么服氣。
才多大的娃娃,就拿著雞毛當令箭,來驅使他們這些軍中老人 可是幾次便宜占下來,頓時對花榮刮目相看。當然,有點腦子的人更清楚,花榮或許武藝不錯,還是將門子弟,從軍未必比他們成就會低。但是花榮能夠如此輕松的戲耍賊子,靠著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李逵在背后指點。
看似沒有章法,天馬行空般的手段,卻能將己方的人數優勢發揮到極致。同時不斷的削弱賊子的兵力和士氣。
尤其是在一次次上山下山,玩鬧似的戲弄之中,不少軍中校尉發現他們的士卒配合好了很多。
這才多久的功夫啊!
要是讓李逵來練兵,說不定一年,這支軍隊拉出去就能去西夏戰場征戰了。
就連對李逵橫豎看不順眼的趙挺之,私下里也偷偷感慨:“紙上得來終覺淺,李逵性格狂妄,卻真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之能。”
不過這話,趙挺之在外絕對不會說的。
大宋的文官,經常會被委任為監軍和主將。
這是制度的原因,并非是文官比武將更擅長打仗。
范仲淹、章惇、王韶、章楶、沈括…一個個名字,都預示著,指不定那天,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就會擔負指揮軍隊的重責。
所以,大宋的武將們研究兵法,大宋的文官比武將研究兵法更瘋狂。
陣法復雜到連研究玄學的老道看得都眼花繚亂,但是往往文官們卻還能將如此繁復陣法推演一二。
可以說,大宋的文官,大部分都是兵法家。李清臣為什么會被任命為樞密使?
從來沒有打過仗,指揮過軍隊的李清臣,也寫過兵法。怎么寫出來的沒人知道,但是神宗皇帝都說好。
趙挺之自然也不會落在人后,他也琢磨過兵法,但是琢磨是一回事,用出來是另外一回事。李逵的手段不見得如何高明,但確是最好用,最實用的辦法。甚至他還會假模假式的在李逵和花榮交談的時候死賴著不走,就為了偷聽兩句。
比如:“積小勝為大勝。”
“兵法,就是無法。水無常勢,兵無常形。順勢而為,才能事半功倍。”
都是書中有的話,趙挺之聽來也熟悉。但如何在戰場上用出來,才是將帥的手段。
如果說這些都不足以說明李逵用兵的老到的話,山坡上,那個匪首如同瘋子般的大喊大叫,足以說明李逵的智商上已經碾壓了對方無數次。
一個快瘋了的武夫,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發瘋帶著人沖下山,自投羅網了。
鐺鐺鐺 山腰上,花榮連珠箭一口氣射死了五個賊兵,加上弩弓手的一通亂射,十七八個賊兵躺在地上。要么一動不動,要么就是哀嚎不已。
王英看著手下一個個死去,雙眼通紅,對著花榮怒吼道:“賊子,不講武德,盡搞偷襲,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戰一場?”
王英也知道對方不是和他交手過的幾個禁軍部將那樣不入流。真要是一對一交手,王英也有點心虛。可氣人的是,你都這么強了,還用偷襲的手段。太欺負人了,王英落草為寇不是為了來受氣的,而是快意恩仇的肆無忌憚。
可是花榮就是不搭理他,讓弓弩手殿后,掩護著大隊人馬退下山去了。
腦袋一熱,王英帶著人跟著下山。
鄭天壽見狀也不猶豫,舉起手中的大刀,怒吼道:“頭掉了,碗大個疤瘌。弟兄們,和官軍拼了。”
“拼了!”
“殺啊!”
山下指揮接應的曹元春雖受傷了,無法參戰,但派遣人馬接應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見狀,急忙下令:“立軍陣,開中門放我軍退守本陣,命令包抄的人馬等賊子下山之后,將賊子的后路堵死。不準放過一個賊子。”
曹元春也是恨透了清風山的賊人,他在這個不起眼的賊窩面前,不僅損兵折將,連帶著自己還受傷了。
等到抓住了匪首,非要好好折辱一番,方能解心頭之恨。
“李逵,你王英爺爺在此,可敢一戰!”
“李逵,你快出來!”
王英帶著哭腔的嘶吼,根本就無濟于事。
別說李逵了,就連李逵的小跟班阮小五都沒在。只有李逵剛剛收的個義弟花榮,回到了本陣之中。
曹元春看到這一幕,心里有點同情王英。得罪誰不好,非要去得罪李逵。這不,連占山為王的惡人都瘋了。
王英仿佛失去了理智,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且不說。最近兩天,他連合眼瞇一會兒的機會都沒有。他雖然看似還沒有被抓的罪犯,但仿佛已經進入了審判階段,還是最慘無人道的不讓他睡覺的熬鷹手段。連扁毛畜牲都受不了的手段,他一活人能堅持得了?
“李逵…”
王英嘶啞的再次怒吼,這時,已經將本部人馬收攏起來的花榮,放下了手中的硬弓。提著一桿亮銀槍,氣宇軒昂的站在了王英的面前。抬手用銀尖指著王英,脆聲道:“呔,賊子也配和我家哥哥交手。待我花榮來會一會你。”
“賢侄小心,此賊不俗。”
曹元春在花榮身后提醒道。
他可是吃過王英這家伙的虧,在他看來,王英這等有功夫傍身,卻還喜歡用計謀的賊子,最為陰險。當然,再危險的王英,也被李逵耍地團團轉。除了讀書人之外,沒有比王英這等狡猾的賊子更危險的了。
可花榮仿佛沒有聽到,迎著王英就沖殺了上去。
兩人距離足足有兩三丈的距離,花榮仗著速度滑行了一段距離,猛然下腰,扎下盤,雙手緊握亮銀槍,迎空抖出三朵槍花。
王英仿佛像是被花榮預料到似的,突然一閃迎著花榮的攻擊而去。可是王英心里知道,這是差距。他下肩的動作已經出賣了他想要攻擊的方位,心中頓時警覺,這是高手。
奮力將長刀舞成一團,抵擋了花榮的試探進攻。
鐺鐺鐺 實力上不如,力量上也很吃虧。
王英落地自后,噔噔噔,雙腳交替著后退了四五步,這才穩住了身形。
此時,他也明白已經沒有退路了。對方武藝比他高太多,想要靠著實力勝,根本就沒有指望,只能拼命了。
王英也不做聲,蒙頭朝著花榮沖刺,刀光時不時的閃過。王英想仗著自己的速度,靠近花榮,利用刀的短,給自己尋找機會。
而花榮卻輕飄飄的在王英進攻的路線上刺上一槍,頓時將兩人的距離給拉開了。
突然王英的身體冷不丁的擰動起來,卻見花榮的槍尖已經此在了王英的大腿上。
撥弄槍尖之后,王英仿佛被甩開的石頭,翻滾到底。
花榮身后的士卒沖上去,將刀架在王英的脖子上,踢走了王英的武器,立刻被五花大綁起來。
王英被按倒在花榮面前,艱難的仰起頭,小綠豆眼死死地盯著花榮,面色猙獰地叫囂著:“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