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中,皇帝詫異的看著他面前的馬昱,心里頭多少有點后悔,自己選的這個狀元不靠譜的很。
這回瓊林宴,不應該是新科狀元領頭吹捧他這位皇帝嗎?
為什么馬昱一開口,就懇請皇帝賜婚?
問題是,他女兒是有,可剛出生…人渣。
不過很快,趙煦知道自己誤會了,馬昱是想要讓皇帝下旨賜婚潞國公府的老八家的女兒,因為中了狀元,文家特地將原本和他定親的庶女換成了嫡女下嫁給他,馬昱誠懇道:“陛下,馬昱不過是個平凡之人,幸得陛下鐘愛,僥幸同場于諸位賢達。如昱改弦易張,自問如何面對本心?還請陛下讓文家收回好意,馬昱不會因為庶女而心生不滿。”
“再說了,馬昱無所謂,可柔娘怎么辦?她要是因為退婚,豈不是讓她此生不幸?”
皇帝趙煦終于聽明白了,這家伙應該是和文家的女兒動真情了。但問題是,文家似乎是堅定的保守派。文彥博的身份地位實在讓人絕望,當初熙寧變法,文彥博是激烈反擊王安石的朝堂重臣,但王安石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時的馬仔御史張商英想要巴結王安石,彈劾文彥博。但結果是,張商英因為事實不足,被貶謫出了京城。王安石面對文彥博也是壓力巨大,不得已用辭官要挾皇帝,不能讓文彥博繼續在京城給他唱對臺戲了。而文彥博呢?這位不僅沒有事,還被皇帝拜司空,節度使,一堆的恩寵虛銜,然后他老人家勉為其難的去了大名府享清福去了。
為什么 還不是文彥博是宿德元老。
仁宗時期的老臣子。
可以說,文彥博是陪著仁宗的一走從年輕走到年老,最終送走了仁宗皇帝的老臣子。還有神宗的父皇,英宗也是在文彥博的扶持下,走過了短暫的皇帝生涯。
更過分的是,文彥博還送走了趙煦的父皇,神宗皇帝。
可以說,文彥博是活著的大宋柱石。
作為堅定的保守派,如今文彥博九十歲,他即便站出來反對章惇和小皇帝,小皇帝也章惇也只能陪著笑臉相對,因為這樣的老臣子是祥瑞,是需要朝堂時刻關心的老臣。
皇帝和章惇,最多將文彥博享受的待遇下降一些。這樣都讓他們膽戰心驚,覺得做的有點過頭了。
可讓皇帝沒想到的是,自己親點下的狀元,竟然要娶保守派家的小娘,難道變法派的小娘就都不香嗎?
皇帝畢竟年輕,看似老成持重,但情緒波動在他親政之后,還是藏不住:“愛卿,且慢說來,你和文家如何會結親的緣由說說,要是有父母媒妁之言,自然不用朕出面。要是沒有,朕也不能破禮法于不顧,獨寵愛卿!”
顯然,小皇帝不高興了,他就差指著馬昱的鼻子大罵:“你這個叛徒!”
皇帝表示不愿意幫忙,這讓馬昱很擔心。他一個通判的兒子,怎么可能有實力對抗潞國公府?尤其是他爹多半也是要叛變的主,對他來說就更為艱難了。
馬昱立刻想到了皇帝和文家的微妙關系。他不僅僅是靠著李逵才能得到了這個狀元的頭銜,更多的還是實力。要不然,他省試也不會進入前二十名。別看省試不排名,但真要是進入前三十的名次,都是各個閱卷房內首屈一指的卷子。
可皇帝也納悶,為什么一個文家出來的女婿會支持變法派,這是兩頭都下注,還是另有原因?
郝隨端著托盤,按照以往的流程,皇帝只會選擇性的和狀元,還有他看好的新科進士說兩句,然后差不多就該走了。一科進士,少說三百多,多的時候六百也是正常的數字。茫茫多的人,就皇帝能記住幾個人?
而這被記住的幾個人,注定在本朝的仕途青云直上,這叫簡在帝心。
這時候因該是狀元代表所有的新科進士,作御賜瓊林宴恭和詩,然后恭送皇帝離開。
這都是套路,宦官在宮里只要念頭夠長,就該知道的流程。當然不知道也不要緊,進士由禮部官員一個個教導宮廷禮儀。宮中都有各司其職的宦官和女官教導。
不過,今日皇帝問了個題外話,他心里不舒服,總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選出來的寶貝疙瘩,竟然是個歪瓜裂棗。趙煦是個要面子的皇帝,而且自尊心很強,真要是讓他記恨了,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愛卿,你是江寧府人,潞國公可是汾陽人,你們兩家可有往來?”
馬昱心頭咯噔一下,他即便沒有李逵的提醒,中二甲進士也是手拿把攥的讀書人,怎么可能沒有聽出皇帝言語中的疑惑,或者更貼切的說是膈應呢?
好在這個問題并不難回答,只是李逵和范沖就不好受了。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當事人榜眼畢漸的臉色也很難看。
馬昱支支吾吾了一陣,欺君之罪的壓力實在太大,讓他被嚇得喘不過氣來,干脆一閉眼,如實道:“臣是被榜下捉婿給捉去的潞國公府,之后稀里糊涂就成就了姻緣。”
皇帝住在神宮之中,其實大宋的皇帝經常出宮,不像是其他王朝的帝王,宅在皇宮里一輩子,等出皇宮的時候,就該是入土為安了。只不過對于小皇帝趙煦來說,出宮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荒唐事。
以前有老師管著他,有皇祖母盯著他,讓他苦不堪言。如今自由了,好奇心也越來越重了。但他畢竟是皇帝,總有這些哪些的擔憂需要考慮。也不能一心想著宮墻外頭的世界如何,能出宮的機會也并不多。
這也是為什么趙煦在新年之初就要參加與民同樂的活動的原因,他太孤單,任何新鮮事都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愛卿可否說說榜下捉婿的過程,朕甚是好奇!”
原本,趙煦說上幾句話,等馬昱獻上瓊林宴恭和詩,他都準備回去踢球了。聽到有榜下捉婿的戲碼,趙煦頓時不想走了,非要聽一段。
馬昱苦著臉,偷偷看了一眼李逵。李逵翻著白眼,心說:“也不是多大的事。”
沒想到馬昱沒開口,畢漸卻站起來怒道:“陛下,臣也是受害人,臣狀告李逵,當日就是他把臣和馬昱套上麻袋,綁了去潞國公府。對了,還有范沖,他當時也幫忙綁人了。”
“李逵,你和潞國公府中人有舊?”皇帝趙煦緊接著問,還不免催促:“快說說過程?”
“臣和潞國公府的交情,也就是省試之后的這幾天吧,說起來,臣是給文家找了個好女婿,就這么簡單。”
李逵有什么辦法?遇到個好奇心很重的皇帝,他只能將當初在榜下認識了潞國公府邸的管事文績,然后看對方年紀一把,還要為主人家如此操勞,他良心發現決定出手幫忙。
可半道上,畢漸指著李逵的鼻子大罵:“奸賊,你是為了錢才出手的,我和馬兄被你賣了一千五百貫,你還敢說自己沒收錢?”
“那是文家人客氣,給的謝禮,能算是綁架嗎?你們想一想,這是好事啊!我李逵好心給你們介紹一段好姻緣,何錯之有?再說了,文家給的錢,我都讓人給了城外生計不著的窮人,并沒有藏私”
李逵不在乎錢不錢的,他出手主要是閑得慌。
另外范沖是真的窮急眼了,但也是一時之困而已。
李逵說文家給的錢都讓他發給窮人了,其實也沒錯。開封府一百多萬人口,還有諸多失去了土地的流民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討生活。有人過不下去,再正常不過了。李逵出錢招攬一些人,也不會引起注意。
當然,幌子也有,對老弱婦孺給予救濟。
這是好事,皇帝聽了也要贊揚幾句。
原以為是一場尋常的瓊林宴,沒想到畢漸從一開始就打著和李逵等人水火不容的態度,讓人不免猜測,畢漸的用意。
能夠金榜題名的進士,那個是傻子?
榜下捉婿,就算是李逵動手了,也沒有傷著人,更是京城科舉的傳統,沒有人會因為這樣的遭遇而怨恨李逵。但畢漸的反應給人一種,仿佛他們有仇的樣子,并且將矛盾激化。
他們似乎從畢漸的態度之中,得出了一個猜測。畢漸和李逵作對,應該是畢漸和李逵水火不容是做給人看的,不會榜眼還沒做官就已經投靠人了吧?
不少人面色古怪猜測,這下手也太快了。他們都來不及反應。
就連李逵也覺察出畢漸的反應有點過激,他能夠看出對方對他的恨意,都是裝出來的樣子。可這家伙…不會是投靠了李清臣吧?
還真有這種可能。
宴會在馬昱好不容易憋出的瓊林宴恭和詩:“丹墀密勿對堯言,忠款拳拳實戀軒。帝學緝熙方顯行,圣心左右已逢原。光昭寶畫敷明訓,儀侈瓊林匝異恩。百拜賡歌天日皎,報君惟有此心存。”
瓊林宴恭和詩,其實就是對皇帝說的馬屁話,格調不會太高,也寫不出氣勢磅礴的字句來,最重要的是表忠心。除了狀元需要糾結很久,努力作的嚴謹些,其他人真都是隨便寫兩句就完事了。
畢竟,狀元要代表新科進士獻詩。
一場氣氛熱鬧,但已經各存心思的宴會,在皇家園林中結束。
離開的時候,新科進士們雖然都一個個踉踉蹌蹌,但都面帶喜色,對他們來說,接下來他們需要等待的就是選官。
范沖、蘇過、李逵幾個自然要扎堆,李逵不敢多喝酒,微微有點酒氣。他怕喝醉了,當晚有同科進士送不遠處的御醫館。
回去的路上,范沖卻帶著些許憂色道:“伯仁,叔黨,你們有何打算?”
“但愿選個不太偏的地方做官吧。”馬昱是狀元,授官就是通判。其他人可沒有這等好待遇。
當然,李逵也有這機會,但最終看皇帝怎么想。
蘇過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事需要家里人出謀劃策:“我給家父去了信,算日子,也該來了。”
“我準備去秘書省做校書郎,叔黨,不知蘇公近日可方便,我去拜訪?”范沖只是讓蘇過傳話,后者心知肚明道:“我回去問問?”
肯定有空,蘇轍和范祖禹不僅僅是同黨,還是曾經的上下級關系。給事中就是中書侍郎的下屬。
反倒是李逵有點茫然,他都不知道該去當什么官?做官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枷鎖,按照他的殿試成績,七品官穩了。這是進士出身的人需要三年,甚至六年才能達到的高度。但對李逵來說,這是要開始裝孫子日子,難受啊!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擔心無事可做了,三叔公要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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