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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生死之際,父子之間

熊貓書庫    盛唐陌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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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救人!你不必問這么多,好吧,也許不一定要割斷,但一定要留下傷疤,留一個猙獰點的傷疤。”

  戴望微微張開喉嚨說話了:“要割斷,你盡管放心去割,我能忍住痛。”

  “你,你們,”道人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兩個見不得光的兇徒,手上的刀不知不覺顫抖起來。

  李嗣業從院子的桑樹上用短刀斬下一截樹枝截短,將長條干麻布放入酒壇中浸濕,然后取出一圈圈包纏在樹枝上,走進房里卡進戴望滿是燎泡的嘴中,低聲說道:“咬緊,這布是甜的,是大吉酒肆中的酒。”

  他側坐在門檻上抓著酒壇往嘴里灌酒,并側耳聽身后發出的聲音。但戴望似乎很頑強,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絲呻吟。刀槍傷痛他受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眼下的戴望或是徐賓備受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痛苦,或者說是一個人要經歷兩個人的痛。

像他這樣活下來,到底是情愿,還是不情愿  “好了。”

  道長在屋里直起腰站立,揮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好像這場治療他也很痛苦似的。戴望的臉上裹上了細麻布,腳踝上也包了紗布,床榻下面流了一大灘鮮血,盛著熱水的木盆里也殷紅一片。

  “今日就治療到這里,貧道也該回去了。記得要多給他喝燒開的水,少加一些青鹽,喂飯要喝一些稀粥,免得咀嚼會牽扯到傷處。”

  “好,我送送道長。”

  兩人走到院門口,李嗣業從懷中掏出兩枚金幣,遞給這道士。道士慌忙抬手推阻道:“這,委實有些多了。”

  “不多,你拿著吧,接下來幾天還需要你來換藥。”他將金子按在對方手掌心:“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治嗎”

  “這個…”道士猶豫又躊躇。

  “因為我對你知根知底,你養在升道坊中的婦人和兩個孩子我都見過,白白嫩嫩得都很健康,讓人羨慕。記住不要把這里的事泄露出去,如果有人來問,應該不會有人來問。”

  道士的后背涌起一股寒意,慌忙雙手合十道:“你請放心,即使有人來問,在下也從未見過壯士,更沒有治過什么燒傷病人。”

  “不要緊張,道長,來,我送你出門。”李嗣業面帶微笑走到院子外。

  他折返回來將門閂好,才回到堂屋中蹲在榻下用麻布將血跡擦干,又重新打了一盆熱水,給汗出如漿的戴望擦拭身體。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戴望口中時不時倒吸著涼氣。

  “很痛苦吧。”

  “我最大的痛苦是才能埋沒,有志難申,不能施展抱負。”

  李嗣業嘆了口氣:“以后還是不要說這種帶著徐賓標簽的話,我們眼下應該考慮的是如何脫罪活著。你就算是成為了戴六郎,也有罪責懲罰在等著你。參與蚍蜉刺駕的罪,皇帝應該會折功不予追究,但在武威昌松縣殺死縣令,張氏之事,怕不是那么好消除的。還好新任河西節度使是夫蒙靈察,他是我的上司,關系較近也好說話一些。”

  “我即使能活著跟你到了磧西又能如何,混吃等死嗎”

  “做不了宰相,就不能做別的事情嗎天底下有比當宰輔更有意義的事情,需要你用眼睛,用心來發現。”

  李嗣業轉身跨出門檻,回身說道:“我去街上給你買些稀粥,你暫且耐心等待。”

  當他的腳踏在長安城的街面上的時候,天上的雪花下得更大了。

  皇帝披著黑色斗篷站在破敗的景龍觀前,觀門兩側豎立著破敗的石像,其中一個石人已經倒下。站在門口的內率衛士剛要攔問,陡然看見了斗篷客身后的高力士,慌忙拜伏在地,另一人連忙就要跑進去通報。

  皇帝淡定地抬起手說道:”不要去通報給他,朕自己進去!”

  道觀曲折的園子道路兩旁站立著身體凝固的宮宦,皇帝緩慢地踱步,目光漠然地望過去,就好像他們是道邊沒有生命的樹木,冰冷冷地哆嗦著從葉子上抖落了細雪。

  李隆基站在觀樓之下抬頭遙望了一眼,才踩著樓梯向上,環繞著神像來到二樓,樓頂屋梁上掛著大鐘,表面生滿了青銅銹跡。

  太子靜坐在隔間毛毯上,伸手握著火筷撥拉著炭盆中的木炭,手邊的匣子中放著一摞紙張,皇帝盤坐到他的對面,太子低垂著眼簾沒有抬頭。

  “王倕一路從武威行到靈武,再來到長安,向朕稟報了一切,你還有什么要辯解的。”

  李亨抿了抿嘴唇,端起茶鍑放上炭盆。

  “兒臣本意是為父親分憂,但父親不肯信我,說什么皆是無用,兒子任父親拿辦。”

  他伸手抓起匣子中的紙張,伸手填進了炭盆里,李隆基眼疾手快,一把搶過來握在手中抖動著問:“燒這些做什么?這些是罪證,你想保護誰?”

  李亨低頭錯過父親的目光,但瞳孔中盡是不甘和倔強。李隆基低頭打開紙張,辨出李林甫的字跡,尚未看盡內容,已被李亨一把搶過來塞入火中。

  “我看見了!”皇帝瞪眼說道,他盯著李亨的眼睛,太子憋著嘴唇,硬生生將委屈收了回去。

  “你為什么要回護李林甫?”

  “父親的意思,兒子明白了,兒臣不才,能力不及右相,惟愿助父親達成心愿。”

  皇帝蠕動著嘴唇望了望兒子的臉,眼里的光線終究柔和起來,君主與臣下,父與子,二人對坐良久,李隆基站起身來,背負雙手帶著幾分幽怨嘆氣道:“你的恩師賀監,對你遠勝父子之情,過了正月,他就將要離開長安返回越州,你親率百官執弟子禮,風風光光地送完他這一程。”

  他邁步走下樓梯,走到道觀的院子中央,六合靴踢著雪花前進,突然停住腳步抬頭望向天空道:“其實他沒做錯什么,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但凡有些人想得長遠,兼顧未來,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人主動向他靠攏。”

  站在他身后的高力士嘴角溢出一絲喜色,心中欣慰圣人終于想明白了。

  然而皇帝下一句話突然轉折:“可就怕耐不住等待吶。”

  高力士頓時頭皮發麻,手中甩著拂塵低下頭,把欲吐露的話收了回去。此時此刻,道觀園林中侍立的兵卒宮宦都變成了雪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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