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志偉確實很心動,而且并沒有深入揣摩李山的動機,猶豫了片刻:“在下對莊子里有些什么,確實很好奇,但是茲事體大,這件事情需要告于家中老爺知曉后才能定奪,李兄盛情相邀,在下銘記于心。目前的要緊事情,是趕緊將糧食運至長安。”
“這間莊子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完全依照天時變化不止,共有八門六十四卦,待天時運行,使得莊子大門和生門一致時,才能進去,否則必死無疑…而三個時辰后,將是生門開啟之時,時不我待啊!”
卞志偉抱了抱拳,感謝李山對他的信任,肯將這等重要的事情告知于他,但是再一次拒絕了。
李山見他第二次拒絕十分干脆,心知此人不易動搖,偏過頭,暗自撇了撇嘴。
伏牛山脈多雨,是以眾人一路逶迤前行時,都能看到潺潺山水,有些還會積蓄成一小灘一小灘池塘邊大小的小湖,恍若鏡面。
這都小小水流和婆娑山樹盡顯了伏牛山腳的秀麗雅致,但若是抬頭,便能看見明明遠在天邊,卻好似近在眼前的白云山。
白云山山如其名,高聳入云恍若仙宮,而白云山上的九龍瀑布就仿佛天宮中傾瀉而下的瓊漿,明明眾人隔得極遠,耳邊似乎都還能聽見那水流下墜時的巨大聲響。
山頂與山腳截然不同的美感,更能彰顯出這伏牛山脈的大氣磅砣。
眾人這一路將速度放慢了許多,自然就生出了賞景的心思來。沿途也沒再遇到什么剪徑的蟊賊,也沒有遇到雨天,算是老天爺幫了大忙。
“再過半個時辰就到商洛縣了,大家再加把勁!”
商洛是個秦嶺內、伏牛山脈西側山腳下的一個小縣城,正處于終南山與伏牛山的交界處。
縣城雖小,但畢竟位置關鍵,勾連長安東側諸縣人來人往也相當熱鬧,尤其是縣城外側,歇腳的茶棚極多。
簡簡單單幾根立柱加一個棚頂,內置幾張方桌長凳,燒開幾壺水,就能吸引格外多的往來商賈。
最大的一只商隊自然是齊嵩這只,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那糧車乍一眼竟是沒能望到頭!
茶博士是極有眼力之人,趕忙湊到齊嵩跟前,遞了一杯茶水過去,小心翼翼的問道:“后面那么多弟兄,都渴了吧,要不要每人來一杯?”
齊嵩接過,一飲而盡后搖了搖頭,此行太過重要,出門在外,這些人遞來的飲食還是得小心,若是自己喝過以后沒什么問題,再招呼諸位兄弟好了。
伏牛山隸屬弘農郡,沿途上自然也有幾個破落的小縣城,都沒見過這么大的陣仗。是以這種事情,齊嵩等人已經習以為常了,在這個連城墻幾乎等同于沒有的破落土城外,簡單的安頓下來。
司空翔和卞志青早早辦妥了事情候在這商洛縣中,城外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二人的耳中,是以一同趕了過來。
卞志青先和自家大哥重重的擁抱了一下,才其他幾人抱拳見禮。司空翔和眾人并不熟悉,只是簡單的點頭抱拳,就站到了一旁。
“這幾日,應該算是順利?”
卞志青沒答話,直接席地而坐,拿出自身的干糧和清水,一邊吃一邊聊著這幾日和司空翔見到的事情。
“…先前居然會被這些小匪寨擺一道!你可知他們聽說糧食散落之后,是怎生模樣?幾乎是叫上寨子里所有弟兄直接就趕了過去,生怕遲了片刻就沒有了。”
司空翔插話:“也還是有一些顧慮多些的。”
卞志青點了點頭,朝正在走過來的李山簡單抱了個拳:“是極!這些多虧了李公子的妙計,那些顧慮多的,也眼饞遺留在青峰崖下的四百石糧食,是以根本不敢遲疑太久。片刻時間,出了三計,這等急智,讓我等粗人佩服之至啊。”
這幾日卞志青和司空翔相處得很是愉快,連帶著對李山都另眼相看了幾分。
司空翔此人十分忠厚,而且實在,這樣性格的人相處起來簡單。在本就喜歡和他相處的情況下,卞志青發現他一身武藝簡直出神入化。
一桿破軍,舞將起來當真有那種萬夫難擋誅邪辟易的架勢,令人心旌搖曳。跟他切磋幾次,根本沒幾招便被擊敗,而他也不藏私,就在一旁指點卞志青的武藝。
“…想來各位可能不信,昨日在這商洛縣城里,居然看到了駱駝山上的匪首,喬裝打扮著也要往京城而去。”
“他去京城作甚?”
“哈哈!賣糧!商洛已經傳遍了,京城那里的糧價已經漲到了三百文一斗,相比以往翻了三十倍!那幾個眼饞,想著賣掉后來年再買回來,必是如此!”
初聞這個消息的眾人也是驚詫萬分,齊家的那些子弟頓時心頭一陣狂喜,此番算是來對了!
齊嵩心中也很高興,距離京城不過兩日路程了,而且就終南山那里有些難行,其余皆是坦途,走得快些一日半可達,耽誤不了趙公子的事情。
卞志青還在那侃侃而談,言語中時不時還對司空翔好一陣吹捧,連連幾次,司空翔有些承受不住:“在下也僅是陪卞兄弟走了一遭,并未幫上什么忙,甚是慚愧。”
“司空大哥過謙了,若是沒你,怎會如此順利?”
卞志青心中其實是有自己的盤算的,而這小九九一眼就被李山瞧了出來,于是李山就把嘴巴湊到自家二哥耳邊,低聲耳語起來。
不料司空翔反應有些大,打斷了卞志青的話音,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莫要如此猜度別人,卞兄弟光明正大,但凡有事都與我商量,從不藏私,邀我一同去京城一事,他早有提及,七弟過慮了!”
李山聞言登時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
接著司空翔就對卞志青一抱拳:“這幾日其實都是卞兄弟跑前跑后的忙活,在下也只是跟在身后而已,并未出上什么力,心中一直甚是慚愧,是以在下會護送你們抵達京城的,還請放心。”
李山白眼翻得更加厲害,之前自己誑自家二哥來八卦莊時,用得也是這個法子。這下好了,自己又得走冤枉路。
眾人歇息了約莫一個時辰的時間,齊嵩拍著自己的手掌,從車隊前方一路跑到后方。
“出發了!出發了!到了京城,說好的賞錢翻倍!大家加把勁,繼續趕路!爭取天黑前過了那終南山!”
同時也跑去茶棚那,讓他們給自己每人準備好一碗熱茶水。
終南山又名太乙山,峻拔秀麗,如錦繡畫屏,聳立在長安南側,是全真道教的發源地。
只不過,真實歷史上的道教創始人名為張道陵,于東漢時期創立,而在這個已經被魔改過的歷史上,道教早在漢立國之初便已出現。
按理說,身為發源地的終南山,道家香火應該十分鼎盛才是,結果道家名山只有伏牛山脈中的老君山,和滕國臨海的嶗山。終南山上,多是些自行修道的野道士。
據傳,老君山上的太一派和嶗山上的凈明派,前身都是終南山上的全真道教,只是不知出于何故,一分為二。
以至于目前占據全真道教道觀的,是一群打著替天行道旗號的山匪。
這群山匪齊嵩第一次赴京時遇到過,行事實在是莫名其妙,是以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更何況,自己這么多人,豈能怕了他們?
然而眾人上路并沒有多久,終于…有人開始覺得腹中有些不對勁起來…
這個時候的終南山上,有兩名漢子和一個名道人,站在半山腰一個視野開闊處,打量著山腳下浩浩蕩蕩的糧隊。
這兩名漢子一個叉著腰,臉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另一個則是肩膀上扛著一柄劍,身子扭成了一個S型站著。那名道人卻是一副道骨仙風的模樣,手持一柄拂塵,清風微拂道袍,衣袂飄飄滿是出塵之感。
“竟會有如此多糧車!瞧那車軸印,怕是每一車糧食都不輕!時真人,多謝了!”
那道人聞言并不答話,而是默默的注視著下面的情況。
肩上扛著劍的漢子表情有些吊兒郎當:“你那藥勁兒行不行啊?怎么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時真人名為時道子,此時自然聽見了這漢子的質疑,但是權當耳旁有風呼嘯而過,道門秘藥,豈是爾等凡夫俗子所能想象的?此番姿態讓那扛劍漢子撇了撇嘴,心中滿滿的不痛快。
時道子旁邊的兩人便是占據終南山道觀的兩位匪首了,手叉腰樂呵呵的那位叫做王樂,吊兒郎當那位叫做林笑,分別是這終南山的大當家和二當家。
“倒了!哈哈!倒了!不愧是時真人。”
“雕蟲小技。”
終南山腳下的車隊中,眾人開始紛紛軟倒在地,只有少部分未曾喝那茶水之人有些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劇變。
這時再蠢也明白是著了別人的道了。
軟倒的眾人神志盡皆清醒,唯獨手腳酸麻用不上力氣,這種延遲如此之久才發作的蒙汗藥齊嵩乃頭一次見,此時心中懊惱悔恨至極。
緊接著,他就看見這號稱洞天之冠的終南山上,一名身著杏黃道袍的道人非常飄逸瀟灑的幾番借力,便從半山高的地方跳將下來。
卞志青和司空翔二人商洛縣要早些,口腹之中不覺饑渴,是以不曾飲那茶水,那茶博士擔心勸茶引人生疑,也不敢刻意強求。
此時三人,一人持刀問天,一人長槍指地,而那名道人,滿臉輕松將視線越過眼前二人,輕輕一揮手中拂塵。其余未曾飲茶的鏢師紛紛手持兵刃,也迎了上來。
“告知貧道,李山在哪,饒爾等不死。”
動彈不得的李山聞言,斜著眼睛望了過來。這道士以一敵多,居然絲毫不懼,肆無忌憚的打量起眼前軟倒在地的眾人。
“你尋李山何事!”
“你認得?”
說話間,時道子輕甩拂塵便躍至司空翔身前,司空翔心中警兆驟升,退了半步不讓他近至身前三尺處,手中破軍立即斜挑而出。
時道子沒能料到眼前之人居然有如此妙到毫巔的槍法,瞳孔驟縮,揮擊拂塵輕輕一卷槍頭,將那桿亮銀槍蕩開,自己則借機退出長槍的籠罩范圍之外。
僅僅是一瞬的時間,二人便相互間交換了一招,如此高明的武藝不由得讓一旁的鏢師手心都出了一把汗。
“你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復姓司空,單名一個翔字,你又是何人!”
時道子聞言略一思忖,反應了過來,當即喝道:“找你也行!快些將道門的寶物交出來,否則休要怪貧道不客氣了!”
“二哥!他便是去年秋天,助李守義一家逃走的道士!”
司空翔一怔,想起去年秋天聽說的那件事情。
當時李守義一家三口,竊取了張家族人世代傳承的秘密,是以幫主和他弟弟才帶著河幫兄弟逼他們交出來。
誰知這等竊匪居然無絲毫悔過之心!用計陷害整個張家全族,使得張家坪被一把火焚燒殆盡。活下來的張家族人十不存一!那張棋的兒子,最是凄慘,被活活燒死在他眼前!
而當時,據說便是這時道人從旁阻撓,才使得人救不出來。
眼前這道人不分是非黑白,居然助紂為虐!哪里還是一個出家人了!
李山話音剛落,時道子立即就發現了他,便想越過司空翔想將其擒住,司空翔豈會如他所愿,當即迎上將二人隔開。
一連幾次,時道子根本無法靠近李山,于是怒道:“再不讓開,休要怪貧道出手狠辣!”
司空翔冷笑:“你連孩子都不放過!現在卻說什么狠辣不狠辣,虛偽之至!”
“你說什么屁話,什么孩子!”
時道子嘴上說話,動作不停,佯做要靠近李山,在一個虛招之后,拂塵一卷,纏上了身旁一位鏢師的喉頭:“快些讓開!”
司空翔瞳孔驟縮:“放開他!”
李山在身后叫道:“用槍刺他!他自然就放開了!”
司空翔不疑有他,當即槍出如龍,猶如氣貫長虹,手中的破軍帶著凌厲的破空聲呼嘯而至,時道人見狀疾退,這下手中拂塵的力道哪里是一個普通人的咽喉所能承受的,登時被絞斷,那名鏢師直接就軟倒在地,發出“嗬嗬”的古怪聲音后,再也不動了。
司空翔登時怒喝:“李山!你若再誑我,兄弟便做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