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修真界域,伏擊也是件很講究技術和運氣的活兒。
通過分析,伏擊地點設在一片丘陵之中,這兒在地圖上沒名字,是塊沒什么人來過的荒郊野地。
“若要伏擊,就需要將戰艦藏于暗處,方便截擊的法陣發揮作用后及時跟進。
這里高聳的土丘很多,很難在短時間內仔細檢查,更便于隱藏,而且一些遮掩氣息的陣法也好布置。”
瓊墉帶著陸淵,一邊選定位置挖坑,一邊講解偷襲的要點。
是的,就是挖坑。
找個適合的地方,挖坑把戰艦埋進去,再鋪設相應的法陣,藏起來。
光聽這兩句簡單的描述,確實顯得很拉胯。
但這卻是最有效的辦法之一。
在別處,戰艦是無法徹底隱匿的,陸淵的藍色布條,能夠掩飾一人的氣息,加上披風,幾乎能徹底隱藏在環境中。
但那不是在空中,何況這次要隱藏的是體積巨大,行駛起來靈氣波動驚人的戰艦。
通常來講,戰艦前方會有單獨的斥候開道,負責前方航道和環境的探測,等到確認安全,后方的戰艦才會繼續跟進。
所以毫無遮掩的空中與縹緲的云霧之中不適合作為芒山戰艦藏身的地點,只有在神識一時難以探清的大地上,才有更多的余地。
第一次參與的陸淵感覺略略有些新奇,因為很久以前,在他看過的諸多影視作品中,總是只放出伏擊者藏于暗處,猛然發動的那一幕。
很少有場景是關于伏擊之前的準備的。
而現在,陸淵見到了。
沒有半點隱秘鬼祟,反而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流匪是經常從這里經過的,出行時間和艦只都有一定的規律,現在大張旗鼓些無妨,只要結果足夠瞞住流匪斥候的神識和眼睛就行。
我們至少有兩天的時間來做完這些。”
瓊墉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顆果子,簡單擦了擦,就咔嚓咔嚓地吃了起來,一邊嚼,一邊走,一邊給陸淵講。
臨戰的緊迫感和淑女風范皆無。
頂著陸淵詫異的眼神兒,瓊墉絲毫不以為意。
甚至還掏出小些的果子,遞給陸淵:“來,師弟,你也來一顆,這東西叫紫血實,補氣血用的,剛好適合你這種小胳膊小腿的修者。
這會兒離打起來還早呢,精神一直繃著也不太好,吃點零嘴有助于緩解壓力。”
陸淵干笑兩聲,接了過來。
槽點太多,一時不知道該吐槽哪里。
“那就謝過師姐了。”
瓊墉擺擺手:“都是自家兄弟,客氣啥。”
她拍了拍腰間小布包模樣的百寶囊:“吃完我這還有,管夠!”
陸淵看了看不遠處挖坑布陣的同門們,終究還是沒下得去口,把手中紫色的果實收進了百寶囊里。
法陣的布置和藏身處早就由柳世界和瓊墉一起決定了,現在只需要戰軍中負責布置陣法和收拾痕跡的特定戰兵出手就行。
柳余恨監工檢查,而瓊墉現今的職責就是為陸淵這位師弟解惑。
畢竟在知情人的心目中,陸淵將來獨領一支戰軍的可能性很高,這時候多了解些,有好處。
“如果想要避過斥候,要么就飛得極高,遠遠繞過神識可觸探的范圍,再以法陣斂去痕跡,那樣的話雖然有破綻,但斥候探不出。”
瓊墉指向一艘體型較小的戰艦:“那是我瓊華軍的戰艦,體積輕便,耗用靈石少,行駛的動靜也比其它艦只小上很多。
它不藏在山中,而是照著我剛才說的那種方法,隱匿在高天上,假如前方的攔截不起作用,致使流匪戰艦后撤,那它也可以利用下墜的速度加成,斷流匪的后路。”
當參與戰斗的雙方上升到艦隊的程度時,便會衍生出許多戰術。
環境、器物、戰兵素質、統領的知識與應變能力以及戰艦的差距都是能夠決定戰斗結果的因素。
指揮一支艦隊作戰,比單人戰斗所要考慮的東西多得多。
統領要做的,就是最大程度地利用自己這方的優勢,將與敵人之間的差距拉開,從而贏得勝利。
陸淵仔細地聽瓊墉的講解,將這些知識牢牢記在腦海中。
瓊墉雖然有點...豪爽和不羈,看起來并不是很靠譜,但她出身演武閣,又隨老牌戰軍在外多年,不管是個人的戰斗能力,還是對戰軍的調配以及戰局的把控,都是極為出色的。
陸淵暫時還不知道四爺的過往,但其余首席,無不有著赫赫戰功。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獨領一軍。
“想什么呢?”
瓊墉收好果核,又掏出些小藥丸,一粒一粒往嘴里送。
見陸淵的神情有些飄忽,直接彈出一顆小藥丸,落在他嘴里。
這丹藥并非煉氣期吃的那些低階丹藥,而是萃取藥草中的精華提煉而成,甫一入口,便化成液體,再迅速氣化成為一縷白色的涼爽藥氣,滲入人體。
陸淵只覺得喉中清涼,再便是渾身真元迅速流淌。
那些滲入血肉中的藥力,以極快的速度轉化成為對的增益,還有些許轉變為不多的真元。
陸淵打了個嗝,對上了瞪大眼睛的瓊墉。
“沒了?”
瓊墉左瞅瞅,右瞅瞅,看得陸淵一陣發毛。
“我這小藥丸是從丹閣換的,于我效用已經不大,也就嘗個味兒,但對歸真境界的修者作用應該挺大的呀,怎么打了個嗝就沒了?”
照理說,這顆小藥丸足夠讓陸淵立刻打坐修行,以徹底消化藥力才對。
沒等陸淵回答,她自個兒就圓了回去:“可能是你比較牛比吧,畢竟是顧師伯的關門弟子,總不能平平無奇是吧。”
不得不說,姐們您看人真準!
陸淵偷偷給自己這位師姐點了個贊,正要繼續討教,卻見這位適合做兄弟的師姐湊近了,大咧咧地把手臂搭在自個兒肩膀上,壓低了聲音。
勾肩搭背,標準的好兄弟姿勢。
“小師弟,跟你商量個事兒,你看能不能做些寬細適中的長布條,不容易崩斷的那種,別像這根一樣容易壞就行。”
她掏出一卷白凈的布條,往左腕一裹,做了個示范。
剎那間的真元爆發,在陸淵的感知中像是在眼前爆開了一枚炸彈。
熾熱,龐大,帶著極為短促卻可怕的沖擊。
好在這股沖擊只持續了一瞬間,給陸淵的壓力轉瞬即逝,但回過神來,方才那卷白布已經崩碎成無數紛飛的小片,一塊稍大點的布塊都沒了。
陸淵面皮抽動了兩下。
那布條可是三品的銀棉織成,雖然沒鐫刻法陣,但本身的材質已經擺在那兒了。
瞧著這小麥色的手腕細細的,誰能想到其中藏著如此可怕的力量!
這娘們兒忒猛了,她要是敢一拳打下來,陸某人就敢趴在地上,扶都扶不起來。
“完全可以。”
陸淵甚至沒問是做什么用的,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明亮的天光,微微的風。
一切與往日并沒有什么不同。
李達站在艦首,心緒卻有些不寧。
能指揮一艘戰艦,是他此前的人生中決然沒有想過的,但腳下甲板和手中船舷的觸感卻無比真實。
完整的戰艦在諸界之中完全沒有流出,絕不可能單純的通過靈石買到,至于搶掠更是不可能,所以戰艦的價值不言而喻。
按照常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乘上戰艦的時候,遑論成為一艘戰艦的指揮官?
但這并不能讓他覺得欣喜,除了一直壓在心頭的擔憂和懼怕之外,今日更多了些平白升起的不安。
李達是流匪,而且是一名流匪中極為少見的金丹境界修者。
在繁星一般的各個界域中,不管是靈氣還是地域大小,青都界都算不上一流,因而其內的高境界修者們也不多。
似李達這般勉強抵達真丹境界,在金丹四階中處于第三個層級的,已經很不錯了。
原本在青都界內,他差不多已經是流匪之中修為最高者,在附近的界域之中也有不小的名頭,日子過得倒也滋潤。
雖然仍舊比不上一些同等境界的正派修者,但也自在。
本以為日子會這樣下去,但不久之前,這種到處流竄能搶就搶的生活結束了。
因為青都界來了位不屬正派的元嬰修者,陳當。
金丹于元嬰,就如螢火之于皓月。
不管這兩方分屬于哪個小境界,都完全沒有可比性。
于是理所當然地,青都界所有的流匪都被陳當以極為粗暴的手段擰合起來,形成一股真正能與青都界大宗抗衡的力量。
諸界的流匪從沒有如此強大過,于青都界的大宗而言,這是個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
但對于這些流匪而言,這也同樣不是件好事。
因為陳當需要的不是勢力,而是修者的真元和血氣。
只要有半點拂逆,或者碰上他心情不好,便會化為陳當的養分,成為他修為的資糧。
然而這并不是全部。
陳當不知從哪兒找來了六艘戰艦,開始了他破宗劫掠修者的過程。
假如他真身進入青都界宗門勢力的腹地,還有遭遇各宗元嬰圍攻的危險,但有了戰艦,便不一樣了。
乘戰艦的流匪,不是一般宗門能夠抵抗的。
哪怕是金丹宗門,也少有能與其抗衡者。
而李達,就是受命劫掠的其中一名。
這艘速度專精的戰艦,此前的指揮官并不是他,但就在上次去芒山作誘餌的過程中,由于讓艦體遭受重創,被陳當喂了狗。
這才有了李達上位的機會。
然而他并不為此感到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和陳當有更多的接觸,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個舉動不合心意,便會同之前他所見的那些人一樣,被吸干血氣真元。
“唉。”
李達深深地嘆了口氣,疲倦和恐懼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纏繞住他的每一縷思緒。
永遠抽身不得。
他想過逃離,卻也在目睹有同樣想法的人被蠱蟲啃噬神識金丹之后不敢再想。
陳當這個人,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許多道法和邪術,再加上無法抗衡的力量與酷烈的手段,能夠牢牢掌控住幾乎所有流匪。
如此之多,如此精深詭譎的道法,此前諸界中很少聽聞,更絕少有憑借邪法,一路直到初元境界的修者。
沒有人知道這些道法從哪里來,因為問過的人,都已經化成陳當修為的一部分。
李達揉了揉太陽穴,好緩解內心的恐懼和惶惶不安。
但這并沒有什么作用。
這是他第六次率領流匪和戰艦出來劫掠。
劫掠靈石、材料...以及修者。
“我這輩子,可能沒得善終了。”
李達面色灰暗,身上搶來不知哪宗的嶄新紅色道袍也并不能為他的面孔帶來一絲血色。
劫掠來的修者們是什么下場,他是清楚的。
除了有煉器才能的,其余的盡都被吸干血氣真元。
近些日子來,陳當的行為越發的張狂肆意,越來越不把青都界的大宗放在眼里,這也讓李達覺得似有事要發生。
但他不敢問,只能默默地干自己該干的事情。
“李統領,前方就要進入宗門勢力范圍了,是否多散些斥候?”
手下人的稟報將李達的思緒拉回,他看了眼前方。
那是一片地域廣大的丘陵,有許多山丘和洼地,他已經來過數次,對這里有些印象。
“不...”
這條路已經走了數次,從未出過紕漏,正當李達要說出‘不必’二字的時候,心中那抹無端升起的不安卻陡然騰起。
“多散些斥候出去!”
他不知道這份不安來自于哪里,因為需要顧及的事情太多了。
但出于本能,他仍然作出了當前最穩妥的做法。
“報!前方沒有異常,可以通行!”
不久之后,斥候的消息傳回。
但李達心中擔心與忐忑的感覺卻更加濃厚,更叫人覺得緊迫。
只是最終也無法找出這份緊迫的來由。
“提升航速,加快速度!”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李達終于硬著頭皮繼續自己的行程。
誤了回返的時間,怕是這戰艦的指揮官又要換人了。
于是這艘形制略窄,無主炮的戰艦,緩緩加速,欲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抵達目標。
戰艦行在丘陵上方近五百丈,這高度并不算低,云層就在艦體附近緩緩流動。
但就在戰艦行至丘陵中段地帶的時候,異變發生了。
無數只裹挾著白色紊流的巨大箭支,拉出長長的拖尾,在一聲聲高絕的音爆聲過后,越過地面與天空之間的偌大空間,死死釘在戰艦表層。
而后這些箭支所攜帶的明黃色拖尾擰在一塊,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束繩索!
流匪戰艦上傳來一陣恐怖的震蕩,巨大的慣性幾乎將所有流匪甩出!
李達驚恐地發現,戰艦被釘在原地。
再也不能前行哪怕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