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錯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到道觀門前。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夜色初顯,道觀中點了燈。
抬頭看月,陳錯心里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淡淡的人念光輝被心中道人握著,其中念頭翻轉不休。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感悟著人念核心,陳錯長嘆一聲。
“這北方先是十六國廝殺,跟著元魏一統,但沒多久,就又分成東西兩國,紛紛擾擾,便是上層的士族都幾經波折,文脈紛亂,有些地方近乎斷絕,而黎民百姓就不用說了,別說讀書,連字都不識幾個,亂世之中,掙扎求存,明日都不見得能看到,又有幾人還會關注過往,那過去的歷史漸漸地,就不存于人心了…”
心中道人靈光凝聚,將那人念光輝中的共識提煉出來,隱隱呈現出八個模糊的篆字,但旋即破碎,重新化作光輝。
“還不夠,聚集的共識還不夠強烈,或許我該多看看這個世道,就像小豬說的那般,得接接地氣了…”
一念至此,他將那團光輝收入人念金書,繼續拾階而上,忽然心有所感,抬頭一看。
正好見著一名男子從道觀中走出。
這人背負長劍,一雙眼睛銳利如劍,只是隨便看過來一眼,就讓陳錯面皮隱隱刺痛,像是被針扎了一般!
“哦?”那人面露詫異,朝陳錯看了看,笑道:“你是哪家的弟子?能察覺到無形劍氣,道行不低。”
“我?”陳錯有些詫異,居然從對方的語氣中,感受到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欣賞。
不過,不等陳錯回應,那人卻忽然朝著晉州城方向看了過去,眉頭一皺,道:“真是不巧,過些時候再與你論道,希望到時候你不要讓我失望…”
話落,他竟是毫不避諱,長劍出鞘,劍光卷著自身,便破天而去。
看著那遠去的光影,陳錯不由搖頭,想著,這人怕不是修行修壞了腦子,莫名其妙的很。
隨即,他收回念頭,邁步入觀。
道觀中還有幾人,但看樣子也要離去了。
陳錯打量了幾眼,就打算正式去拜見張房道人,隨即就感到又淡淡漣漪在周圍蕩漾,心中靈光和胸中火木兩氣隱隱跳動。
他當即明了過來。
“這觀中有陣,能探人修為!”
但陳錯并無收斂的意思,他本就不怕暴露,此番來此,正是為了探查消息。
反倒是那后院的張房,原本端坐靜室,以為只是尋常賓客上門,結果這一探查,才發現是個道基修士。
“興許又是因水府符篆事而來,唉,真個多事之秋啊,自星羅榜問世之后,這仙門也好、旁門也罷,越來越浮躁了。”
一念至此,于是招了徒弟,果然,讓他去前院將人請來,想著等人來了,怎么都要勸誡一番。
小道士一聽,便快步前往前院,心里思量著:“幾日可真熱鬧,我也算是大開眼界了,但無論哪個,都比不上那典云子狂傲,不知這位如何?”
等他見著陳錯的時候,后者正盯著三清殿的壇上泥塑看。
“咦?”
只是一眼看去,小道士忽然一陣恍惚,竟覺得那人與泥塑格外和諧,似是融為一體,化作了一幅畫!
古怪!
等他定睛再看,和諧之感消退,一切如常,但等走近兩步,見陳錯豐神俊朗,更有一股難言的氣度,語氣不自覺的就恭敬起來:“有禮了,閣下可是來尋我家老師的?”
“聽人談及觀主之名,特來拜見。”
“請隨我來。”
隨著小道士穿過三清殿時,陳錯又看了三座泥塑一眼。
他方才在其中看到了瑩瑩光輝,知曉都是人念香火,本著和佛光的對比之心,便運轉無名吐納法,吞吐了幾絲,卻發覺比之佛光,要駁雜得多。
“寺院佛像本是心廟法的一環,能凝聚人念,歸善寺又是大寺,還位于京城,相比之下,這座道觀確實要簡陋許多,或許因此才顯得駁雜。也不知這些人拜祭三清,是否真能寄托到那三位大佬身上。”
這般想著,他穿過一條長廊,到了后院,遠遠地就見到了一名道人,立于屋前。
那張房這幾日除了典云子之外,也見了不少同道,更知曉了水府邀約之事,本以為陳錯也是個尋常同道,得了消息來詢問,沒想到這會一看,那泥丸宮中神光跳動,引動心血來潮!
他知道厲害,當即定住心神,暗暗吃驚。
“當初典云子初至,我便神光跳動,心血來潮,以聽聞之法推算,知曉并不平靜,之后果然應驗,怎的這人一來,比那典云子的反應還要大!那典云子乃是昆侖高徒,轉世之仙,更是星羅榜中的一流人物,位列二品,這位又是什么來歷?”
張房正思量著,陳錯已經過來。
“見過真人。”
“當不得真人之稱,那是歸真之境才擔得起的,”張房搖搖頭,“貧道與道友一樣,都是道基之境。”
他有心要詢問對方來歷,可方才自己一時疏忽,讓徒弟前往請人了,總不好杵在這,于是一抬手,道:“里面請。”
期間,張房運轉聽聞之法觀察著陳錯,結果越看越是心驚,感覺是在看著一潭深水,深不見底!
陳錯聽著這話,也不遲疑,跟著進去,心中思量著,這道觀之陣,果然是探查出了自己的修為,前后不過幾息時間。
“不知是什么陣法,這么快就探出我的道行了,好在不動用神通法寶,我與其他道基境修士,該是沒有太大區別,眼下還不用太過在意,但話說回來,確實該修個隱藏修為之類的功法,說不定能省去不少麻煩,就比如方才門前遇到的那個人,他明顯是一眼看出了什么,才生出了戰意。”
他一邊想著,一邊被領著落座。
對面的張房看著看著,越發小心起來,正想著,直接詢問來歷,是否太過唐突的時候,院外忽然傳來陣陣聲響,跟著一個洪鐘一般的聲音傳了進來——
“張老道!快快出來,我得了那個什么北河水君邀請,讓我這個月十五去赴宴,你趕緊給我參謀參謀!你不是說那水君神秘莫測,不是個好東西嗎!他莫不是見我天賦高絕,威脅到了祂,想要設下陷阱,借機謀害于我?”
一聽此話,張房的臉色當即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