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晉州城啊。”
錢媛探頭出馬車,看著低矮的城墻,發出了感慨。
劉難從另一邊探頭出來,道:“這城墻怎的這般破爛,咱們先前去過的許多小城,都比這座要強。”
“晉州城墻被打碎了幾次,還能有這般模樣,已算不錯了。”祖正照笑著講解起來:“周國、齊國打了好幾場仗,每次都會涉及到這河東之地,如今河東北邊為北周所得,而河東南面還在齊國手中,這平陽郡更是齊國在此地的立足根基!”
他們所乘的這輛馬車很是寬敞,是改道陸路后好不容易才雇到的,而后陳錯便以趕路為理由,令祖正照三人同程,五天下來,三人自在了許多,已沒了開始的緊張和不自在,才會侃侃而談。
而聽到這里,陳錯也主動問起河東局面。
“晉州是平陽郡的首府所在,”祖正照的語氣當即恭敬起來,“此郡在曹魏時設立,晉時亦是北方要緊之處,周國、齊國在河東爭奪不休,地盤犬牙交錯,這平陽也就越發關鍵,不僅常有兵禍,還有不少駐扎,汾水兩岸就有不少屯兵。”
陳錯點點頭,他初至此地,還未進城,已然能察覺到肅殺之氣,尤其是那座城池,更是散發著不祥氣息,該是兵爭過多所導致。
一念至此,他笑道:“祖兄真是博聞強記,歷史典故、天下局勢都是信手拈來。”
祖正照趕緊謙虛起來。
倒是錢媛道:“祖叔叔的祖上,乃是北伐英雄祖車騎,可謂家學淵源,更關心天下局勢!可惜,如今北方為胡人占據,好多人已然忘卻祖上之名,甚至在這北國朝廷的刻意控制下,連過往朝代都不知道了,更不要說郡縣的歷史沿革!”
祖車騎就是祖逖,在南朝名聲不小,陳錯自然聽過。
正在說著,那馬車忽然停下,車夫的聲音傳了進來:“幾位,前面有兵卒設卡盤查,咱們是直接過去,還是轉道?”
“這里就有人盤查?”祖正照有些意外,旋即露出愁容,他也不隱瞞,就對陳錯道:“我等不是齊國之人,先前偽造了些許路引、官文,可被那逆子追擊時,都散落在野外了,若是被人問起,怕是隱患。”
說完,他又補充道:“按理說,河東乃是周齊對峙的前線所在,雙方爭奪不休,除了土地,更奪人口,對流民都有安置之法,晉州周邊就有不少安置之處,有些會被送往齊國腹地,以填補幾十年戰亂的空缺,所以輕易不會嚴格排查,因為很多流民見著這般陣勢,就會生出退卻之心。”
陳錯心里幾分清楚,該是那位趙郡王世子在推動,但他并不明言,何況自己從太華山下來,更沒什么路引,也不可能表明南國宗室的身份,就道:“既然如此,就先改道,去汾水河畔,尋一座定心觀。”
定心觀之名,陳錯是從靈崖口中得知,那觀中有一位道人名為張房,按靈崖的說法,此人消息靈通,她能知曉符篆碎片,都是此人告知,陳錯便想著,能否就北河水君之事,打探一番。
他這邊一發令,車夫當即調轉車頭,居然對那定心觀所在很是清楚。
倒是那祖正照想到了什么,主動請示道:“這晉州透著古怪,不如讓某家去探查一下消息,也好稟報恩公。”
“也好。”陳錯看了對方一眼,沒有阻止。
“定心觀的人還挺多。”
馬車前行,繞過一座小丘陵,便能看到汾水了。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沿途還能看到不少人,錢媛問了幾個得知,都是去道觀拜神的。
劉難就道:“這道觀好大的名聲啊!”
車夫聽了,笑道:“定心觀的真人是個有本事的,更是個大善人,不僅時常施粥,還會治病救人,又不收診費,這十里八鄉的都喜歡去那觀中。”
劉難道:“原來如此,難怪剛才一說定心觀,大叔你就知道地方了。”
“我們鄉里經常有人來此,我也時常接送,不過那道觀在一座小山上,再往里面,就得諸位自己走上去。”
果然,很快便到了一處狹窄山路——那道觀雖是依山傍水,卻是建在一座小丘背面,因此車馬南行,陳錯見狀,自是要走過去,卻將劉難和錢媛留了下來。
二人不敢多言,只得看著陳錯離去,隨即,錢媛松了口氣,但劉難卻有幾分遺憾。
小丘不高,山路也不陡峭,走幾步就能見著上山、下山的人,這些人說說走走,有不少紅塵氣息,令陳錯心有所感,忽然,一陣談話落入耳中,讓他心念猛然一震。
“真人真是活菩薩,沒有因我等是周人,就不給治病。”
“是啊,對比之下,那晉州城的兵卒,一聽說咱們是周國逃難來的,立刻就不給好臉,處處刁難,唉。”
“那些周人著實霸道,還自詡高人一等,可我聽真人提過,過去根本不分什么周人齊人,都是一國之人。”
“你說的大魏國,這才過去幾年啊,你們這些年紀輕的就不知自己本是魏人了!當初元氏皇帝…”
“老丈,你說的那是元魏,我說的這個啊,好像是叫…叫曹魏!聽說也是個北方大國!”
“不可能,我這么大年紀了,從來沒聽過!”
“我也聽過,說是不光有魏國,還有個什么漢國呢,皇帝姓孫,是個女的。”
“漢國?匈奴的那個漢國?”
聽到此處,陳錯倒是不再急著趕路了,那心靈殿堂中的人道金書翻轉起來,默默的收攏眾人之念…
“典云子師侄,按說你的修為道行都在老道之上,老道不該多言,可北河水君頗為神秘,受祭祀三十多年,卻幾乎未曾露過面,可很多事的背后都看得到其人影子,著實深不可測,祂驟然現身,說是設宴邀請,只怕宴無好宴,是鴻門宴!”
道觀后院,老道士張房滿臉憂慮,看著面前的典云子,語重心長的說著。
典云子只是笑笑,道:“張公好意,我是知道的,但我此番下山就是為了出山磨礪,順便凝練白帝劍光訣,離神藏開啟沒有幾年了,按著我的謀劃,該是一入神藏便得長生!那長生水君乃上好的磨刀石,你也莫擔憂,我有底牌,就是局面不利,也不會失陷…”
“便是道基圓滿,與長生之間亦是咫尺天涯!”張房搖了搖頭,他看出這位昆侖驕子不會改變念頭,卻還是勸著,“三年以來,有不少宗門弟子來此,都是靜不下來心,仿佛只爭朝夕,但往往事與愿違,想來與那獨占榜首的…”
“我非不能,而是不想!”
典云子打斷了張房之言,起身道:“此來,主要是向張公探查北河水君之虛實,既然知道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擾張公清修了,正好,晉州城中還有些事,先告辭了。”
他一走,張房搖頭嘆息。
卻有個小道士端著一壺茶水進來,見著空蕩蕩的內室,不由詫異。
“人走了,看看外面可還有客人,去給他們喝吧。”
小道士打量了師父兩眼,就道:“師父何故這般煩惱?可是典云子又說了什么失禮之言?”
張房道:“為師擔心他在河東出了事,到時候昆侖問起,咱們一座小觀,如何能受得住?”
“他為何這般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招惹那水君?”
“倒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張房搖搖頭,“年青一代中,他是佼佼者,天賦資質道行都遠遠超過旁人,只是性子太過鋒利,功法為劍,人亦如劍。”
那小道士又道:“他這么厲害,為何在星羅榜上還被人壓了一頭?”
“這…”
張房遲疑片刻,才道:“為師未曾見過太華陳方慶,他這三年可謂銷聲匿跡,連相貌都沒幾人知道,但為師聽終南山的人說過,陳方慶能占得頭籌,主要是修了一門功法,能在星羅榜中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