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連綿,不住升騰。
在丘頂眾人的眼中,那意念如柱,漸轉金黃,隱約能感受到蒼老氣息,滿是堅定的求道之念!
“這等意境,必是轉世仙了!”
感悟到這股氣息,秋雨子再無懷疑,跟著就回過神來,意識到了這一幕代表著什么。
“他…莫非是要沖擊第二境不成?!”
眾僧相互對視,神色各異。
“一入道途,就行兩步?!百年之中,最多一二人能成,那陸家仙有眾多助力,又曾以天師道奠基,入過一次非凡,洗身重來,結果連第一境都未能重入,而另外一位轉世仙,一境得了,還不滿足?仙家莫非都是這般?”絡腮胡僧人說著,眉頭皺起。
圓慧卻道:“有龍氣與神火相助,未必不能,”他見了幾個師兄臉色,明白過來,又道:“只是還要看自身心性,要成道基,終是需要悟性和積累的。”
白胡子老僧嘆息道:“那陸家仙雖顯急躁,但洗身便想著精進,又有昆侖底蘊,日后必有作為,這位臨汝縣侯更有一步道基的可能,仙門俊杰不窮,日后佛門要興…”
臉色木訥的僧人卻是眉頭緊鎖。
幾人正說著,那院中意念已然徹底金黃,宛如霧氣交纏,只是這霧氣卻顯得有幾分飄忽,似乎隨時可能徹底崩解,散落四方。
“果然還是差了一口氣啊,目前來看,還是太過勉強了,”看著這一幕,秋雨子不由搖頭嘆息,驀地,他想起陸憂洗身時,自家那桃木劍的評價來,“第二境的大門擺在面前,又有誰人能真正忍住不去推開呢?這心性啊,還是有些欠缺,太華山最是重心境,這位臨汝縣侯,不適合云霄宗。”
垂云子忍不住道:“不適合云霄宗,適合昆侖?”
秋雨子嘿嘿笑道:“我昆侖大宗,天材地寶繁多,不僅不缺福地,還有地脈靈渠,即使心境沒那般圓轉完美,也能靠著昆侖底蘊前行!”
“這…這不是欺負人嗎!”
垂云子還待再說,卻被南冥子攔住,后者道:“我倒覺得,臨汝縣侯這般選擇,不是莽撞,而是勇猛精進,這等心境,正適合我門。”
“嘿!”秋雨子頓時來了精神,感到這話幾分耳熟,與陸憂洗身時,自己與那桃木劍的說辭異曲同工,立刻就知道該如何回應了。
“這臨汝縣侯,有龍氣、神火護持,其實隔著一層,不能親自破除迷霧,”秋雨子一邊回憶,一邊訴說,“何況太清之難后,神鬼歸位,難立煉心之境,你覺得他是勇猛精進,焉知不是受不住第二境的誘惑?萬眾之上看似一線之隔,這等誘惑擺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難難難!”
一番話說完,秋雨子只覺得很是暢快,但馬上想起初衷,又道:“是以這心境不足,該以資財彌補,當歸我昆侖!”
南冥子一時皺眉,垂云子則面露擔憂。
倒是那威武男子見著,眉頭微微一皺,旋即舒展開來,笑道:“既然朕這侄孫有這般念想,那朕也該成全了他才是!”話音落下,祂一揮手,那原本纏繞在祂手上的紫氣圓環便就一轉,就要飛出去。
那秋雨子與南冥子都是神色變化,有心阻止,他們知這大陳皇帝,實是想進一步捆綁轉世仙,奈何形勢比人強。
只是不等那紫氣圓環離去,院中就有一點變化,那意念霧氣驟然一聚,忽有一本書冊露出,有紫氣、金光、赤火環繞,而后三者混合,變成一朵彩云,云上有一書,鋪蓋大小。
一聲輕笑,有道士一躍而出,坐在書上。
好個道人,長發隨風,玄衣獵獵,左手持葫蘆,右手執鬼面,幾個篆字在身后旋轉變幻。只是身形模糊,有如畫中人,面目不清,被那陽風一吹,就聚散不定,時遠時近,宛如夢幻!
“這道人,該就是那位臨汝縣侯的心中神了吧?”秋雨子見著,露出喜色,“果然還是有心向仙,沒有真個走那佛門路!”
“心神顯化?那位君侯…”那白胡子僧人深吸一口氣,“還真要神通蘊生,道基顯現!這等悟性,也是驚人啊!”
絡腮胡僧人也道:“雖有幾分倉促,但若真能踏足第二境,確實不易,只是日后…”
圓慧嘆息一聲,笑道:“此事總是臨汝縣侯之喜,諸位…”
“慢著!”那臉色木訥的僧人忽然出聲,“并非如此!”
眾人一聽,都是詫異,可不等他們詳細詢問,陳錯那院落之上,又有變化!
“原來如此,這便是道基之境,果然奇妙!”
那玄衣道人忽然迎風而立,念如微風,散落四方。
“心中之神能一躍而出,神游物外,又有諸多玄妙環繞,只要動念,興許就能孕育真我神通,衍生世間道理,難怪人人向往,個個難舍,果然妙極!”
轉念間,道人駕云而起。
“日月人間短,何時可登仙?日后當親自來尋,等吾,等吾,散!”
話落,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那如夢似幻的玄衣道人長笑一聲,迎風獨立,如煙塵般散去。
衣衫不見,云霧消弭,飄飄乎,如羽化而登仙。
本還各自品評的眾僧、道人,個個面色震驚,他們自是看出來,那位臨汝縣侯明明能借著外力,勉強踏入第二境,卻是在品味一番意境后,毫不留戀的回轉第一境圓滿,要感悟鞏固、夯實基礎!
威武男子也是一愣,繼而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不愧休先后裔,面對道途誘惑,竟是半點也不留戀,果真是神仙中人!”卻還是將手中的紫氣扔出,“那朕也不能小氣,以此為禮,為之賀!”
笑聲停歇,祂忽道:“李多壽。”
“臣在。”李多壽同樣是怔怔看著那座院子,一聽召喚,立刻抱拳躬身。
“傳朕意,令供奉閣中分派兩人,護衛臨汝縣侯!”
“臣遵旨!”
“陰陽有別,朕就不去見他了,轉告陳頊,臨汝縣侯身上龍氣乃朕所賜,不該惦記。”
“臣明白了。”李多壽領命躬身,抬起頭時,已不見高祖蹤影,頓時松了口氣,繼而眼露憂愁。
旁邊,南冥子深吸一口氣,越發堅定信念。
秋雨子則是一言不發,架起云朵,就朝著那院中落下!
南冥子這才如夢初醒,也慌忙駕起遁光。
余下眾僧,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最后,還是圓慧苦笑一聲,道:“今日之事,有賴諸位師兄了。”
“無妨,歸善寺今后怕是還有麻煩,”那白胡子老僧搖搖頭,話鋒一轉,“那位君侯也是難以借住了,該先去拜會一番。”
那絡腮胡僧人,已經邁步前行。
“面對道途誘惑,卻能全身而退,此等人物,正該一見!”
“未能成功,著實遺憾。”
右殿之內,陸憂緩緩睜開眼睛,回想著方才的諸多感受,覺得收獲不小,但依舊心有遺憾。
他看著潔白雙手,捏動印訣,卻無回饋,不由失落。
“破而后立,不是壞事。”清脆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不過,你先把衣服穿好。”
話落,有衣衫落下。
陸憂聞言起身,雙手一穿,順勢一裹,便將衣服穿好,低頭一看,是一件僧袍,再抬頭前看,入目空空蕩蕩。
只有一盞熄滅的古燈,以及插在那古燈上的桃木劍。
陸憂不由錯愕。
桃木劍出言道:“那莽人與一眾和尚去拜訪他人了,只留了我在此處等你。”
“還有這等事?”陸憂面色不變,但難掩失落。
“嘖嘖,”桃木劍輕笑出聲,“陸憂啊陸憂,你心念低落,這是因為得而復失,但焉知日后不能失而復得?得失之間,其實難言。況且你身有法器,身前是佛門法寶,之前燃清微教神火,有長生境親自坐鎮,得此眾多,還有什么不滿的?”
陸憂長舒一口氣,輕輕點頭,拱手道:“受教了。”只是說完兩字,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你已重歸肉身凡胎,精氣神不比原來,方才洗身耗費不少,趕緊修養去吧,省得留下病根,”桃木劍說著凌空飛起,“我也不用困于此處了,那山下之人,能窺神通而舍棄,見道韻而不亂,是個稀罕人物,得去看看,走也!”
話落,便直飛出大殿,留下陸憂一人悵然若失。
“山下之人?”
他喃喃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