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九十二章 戰友

熊貓書庫    荒誕推演游戲
🔊點這里聽書

  如羽毛般輕飄的吻讓安東尼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妻子美麗的臉似乎和怪物重合。

  極致的恐懼淹沒了安東尼,他倉惶逃離了現場,回到家中,努力扮演著一無所知的丈夫。

  從那天起,他便活在巨大的陰影之下,開始暗中調查妻子的秘密——他必須知道芙奈爾在密教中的地位,必須評估她的危險程度,才能想辦法保護自己,或許…也能為泰特討回公道。

  這一查,就是四年。

  他始終未能擺脫芙奈爾的陰影,每次回家都如同踏入龍潭虎穴,于是,他以“帶領學生進行野外課題研究”為借口,離開約里克夫鎮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不敢向教會求助,因為芙奈爾太過敏銳,他甚至無法確定家中那些仆從里,有多少是芙奈爾安插的眼線。

  更重要的是,他缺乏一擊必中的證據,一旦提前暴露,而芙奈爾沒有受到致命打擊,等待他的一定會是可怕的報復、虐待,而后是殺戮。

  這四年來,他始終在孤獨與恐懼中煎熬。

  直到莎拉年滿十八歲,考入約里克夫大學,出現在他面前。

  看著這張與泰特有著幾分相似的臉龐,安東尼終于將壓抑多年的秘密全部告訴了她。

  床上的莎拉流著眼淚,無法言說,她悲傷的聲音只能從精神鏈接中傳遞到虞幸耳邊:“是她殺了我哥哥…是芙奈爾…”

  “哥哥連死后都沒得到安寧,他被那可怕的女人分尸了!分尸了啊!然后,然后他的尸體就不見了,安東尼教授之后也沒再找到過…”

  精神鏈接對于講故事有很好的助力,不需要莎拉說得多么詳細,那些細節就會隨著故事和精神上的波動,裹挾著情緒一起傳輸給虞幸。

  這個故事不是假的。

  他的枝條觸手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可以當做眼睛,舌頭,耳朵,意識,虞幸幾乎看見了一幅幅畫面,佐證著莎拉的悲傷。

  “沒想到,我的同事在五年前就已經發現約里克夫鎮的異常,而理想國直到最近才派來我們…我很抱歉,莎拉,我會在報告中把泰特的犧牲一并告知總部。”

  “謝謝你,謝謝…”這個承諾似乎讓莎拉的精神寬慰不少,她的手緊緊握住被子,主動告知了虞幸后來的事。

  在那次坦誠的交談后,同病相憐的兩人自此成為了調查芙奈爾的秘密戰友。

  他們小心翼翼地搜集著線索,試圖找到能將芙奈爾定罪的鐵證。

  然而,他們之間這點細微的互動和聯系,終究沒能逃過芙奈爾那雙敏銳的眼睛。

  有一次,莎拉和安東尼選擇在大學歷史系的辦公室里碰面。

  這里對他們而言是相對安全的避風港,約里克夫大學受到豐收母神圣輝的庇佑,一定程度上能隔絕外界的窺探,而安東尼作為教授,擁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關起門來,便是一個可以暫時喘息、整理線索的小小空間。

  盡管因為莎拉出入安東尼辦公室過于頻繁,校園里已經開始流傳一些關于他們師生的桃色流言,但對于兩個執著于復仇與自保的人來說,這點名譽上的損失,早已是無暇顧及的細枝末節。

  那天,莎拉拿出偽裝成課堂筆記的線索本,指著上面用密文記錄的幾行字,壓低聲音對安東尼說:“教授,你看,這是我最近跟蹤到的,這幾個人行蹤很可疑,活動軌跡和那女人外出的時間有重合,很可能是她的同伙。”

  她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干:“芙奈爾太謹慎了,幾乎不留痕跡,但她的同伙未必都這么小心。我們…我們能不能試著先匿名舉報這些人?哪怕只是給他們的行動制造一點麻煩也好。”

  安東尼湊近細看,眉頭緊鎖,正欲開口,一陣突兀的敲門聲猛地響起,打斷了他們的密談。

  兩人心中俱是一驚,如同被冷水澆頭——這個時間,一般來說沒人會找安東尼!

  是誰?

  這間辦公室陳設簡單,根本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莎拉反應極快,立刻將線索本合上,塞進一堆攤開的史學典籍下面,同時迅速翻開一本《古代民俗考》的課本,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

  安東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揚聲道:“請進。”

  門被推開,站在門外的,竟然是芙奈爾夫人的貼身女仆瑪莎!

  然而,此時的瑪莎并未穿著那身標志性的黑白女仆裙,而是換上了一套剪裁得體、顏色低調的棕色女士裙裝,頭發也挽成了一個更為時尚的發髻。

  她手中捧著一個包裝精巧的深色木盒。

  “瑪莎?”安東尼強壓下心中的驚疑,語氣盡量保持平穩,“你這是…”

  瑪莎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屬于體面仆人的恭謹微笑,微微屈膝行禮,解釋道:“教授,夫人考慮到以女仆的身份進入大學可能會過于引人注目,所以特意囑咐我換上這身便服前來。”

  她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坐在一旁、正“專注”看著課本的莎拉。

  莎拉感受到那道目光,適時地抬起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被打擾到學業的一絲疑惑和禮貌性的好奇,然后站起身,輕聲對安東尼說:“教授,您有客人?那我先不打擾了,這些問題我下次再來請教您吧。”

  安東尼順勢點了點頭,語氣溫和:“好的,莎拉同學,你先回去吧,對了,晚些時候,叫你班上的卡冬來一趟,告訴他我對他的平時成績有些疑問。”

  莎拉喔了一聲,開玩笑道:“好的,看來有人要倒霉了。”

  瑪莎看著莎拉收拾書本離開的背影,像是隨口夸贊了一句:“這位同學真是勤奮好學。”

  安東尼心中警鈴大作,生怕瑪莎過多關注莎拉,連忙將話題引回她手中的盒子上:“瑪莎,夫人讓你過來,是有什么事嗎?這盒子里是?”

  瑪莎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她微微躬身,將木盒輕輕放在安東尼的辦公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

  黑色的天鵝絨襯墊上,靜靜躺著一支造型古典優雅的鋼筆,筆身閃爍著暗金色的光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夫人昨日在拍賣會上見到了這支筆,想起教授您近來工作辛勞,著述頗豐,便特意為您拍下,命我今日給您送來,希望能對您的學術研究有所助益。”瑪莎的聲音依舊平穩恭謹。

  安東尼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原來是送禮物。

  他伸手拿起那支筆,觸手微涼,做工極其精致。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筆夾下方一個細微的雕刻圖案上時,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欲飛的墨綠色蝴蝶。

  安東尼的手猛地一抖,鋼筆險些從指間滑落,他臉色驟變,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教授?您怎么了?是身體不適嗎?”瑪莎立刻露出關切的神色,上前半步。

  “沒、沒什么!”安東尼猛地回過神,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將鋼筆緊緊攥在手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只是…太高興了,夫人很久沒有送我禮物了,讓我想起過去那些熱烈的鮮花。替我謝謝夫人,我很喜歡,晚上我會給她帶她最喜歡吃的珍珠婆婆家的面包回去。”

  瑪莎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又聽聞他的話,這才重新露出微笑,行了一禮:“夫人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的,恕我直言,最近您有些忽略了夫人,就算夫人理解您,偶爾也會感到失落。”

  “你說的沒錯…謝謝你提醒我,瑪莎,你一直是芙奈爾的貼身女仆,她的情緒變化你也比我更清楚,我身為丈夫真是失職啊。”安東尼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將鋼筆放在了自己正裝的內側口袋中,緊貼著心臟。

  瑪莎連忙擺手:“不不,關注夫人是我應該做的,這是我的工作,您不必自責。那么,我就不打擾您了。”說罷,她優雅地轉身,離開了辦公室,并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里只剩下安東尼一人,他如同虛脫般跌坐在椅子上,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立刻把鋼筆從心口掏出,死死盯著手中那支鋼筆,仿佛那不是書寫工具,而是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過了一會兒,確認瑪莎已經走遠,莎拉才悄悄推門回來。

  她看到安東尼失魂落魄的樣子和那支被他緊緊握著的鋼筆,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教授,怎么了?那支筆…”

  安東尼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恐懼和不安,聲音沙啞地低語:“莎拉…我們可能暴露了。芙奈爾她…起疑心了。”

  他指著筆上那只墨綠色的蝴蝶:“這是警告…她在告訴我,她什么都知道…不不,不可能,如果她真的知道了,就不會只是送一支鋼筆,我得冷靜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做出決定:“聽著,從現在開始,我們暫時不要再見面了,也不要再有任何明面上的聯系。先各自暗中調查,一切小心。等過一段時間,確認她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我身上,我們再想辦法交換線索。”

  那之后,莎拉謹遵約定,與安東尼切斷了所有明面上的聯系。

  但她內心的火焰并未熄滅,復仇的執念與對真相的渴求驅使著她獨自在陰影中前行。

  她變得更加謹慎,利用學生的身份作掩護,小心翼翼地搜集線索,竟然真的成功匿名舉報了幾名行事不算嚴密的密教徒,給他們的活動造成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她深知自己行走在刀尖上,隨時可能步哥哥的后塵。

  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周末夜晚,她懷揣著省吃儉用攢下的積蓄,獨自前往鎮郊的公共墓園。

  雨水敲打著黑色的傘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想為哥哥泰特立一座碑,哪怕下面空無一物,至少也能有一個寄托哀思的地方。

  接待她的是那位年邁的守墓人陶德。

  老人穿著破舊的雨衣,臉上布滿溝壑,一雙眼睛異常渾濁,仿佛沉淀了太多的生死與秘密。

  莎拉說明來意,并遞上自己的積蓄。

  陶德卻沒有接過那些錢。

  他用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靜靜地注視了莎拉片刻,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撫了撫她被雨水打濕的發頂,露出一個溫和而悲憫的微笑:“孩子,收起你的錢吧,我愿意免費為你實現心愿。”

  在莎拉錯愕的目光中,他緩緩道:“因為我從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個等待拯救的可憐靈魂。”

  老人領著莎拉來到墓園一個僻靜的角落,選了一塊空白的小石碑,他拿出鑿子,在雨水的伴奏下,一下一下,認真地刻下了“泰特·瓊斯”這個名字,以及生卒年月。

  石碑之下,空空如也,陶德手中的提燈散發出溫暖的亮光,他嗓音沙啞,卻帶著能夠鼓舞心靈的力量,閉上眼念誦道:“敬畏死亡。”

  莎拉撐著黑色的雨傘,站在細密的雨幕中,在提燈的光芒下對著這塊空墳進行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的祭拜。

  她是個很容易流淚的孩子,那次她卻沒哭。

  祭拜完畢,她深深看了一眼那石碑,然后轉身離開,回到了學校,繼續她那危險而孤獨的調查。

  與此同時,安東尼也在家中如履薄冰地試探著芙奈爾,他強迫自己扮演回那個熱情、體貼的丈夫,對芙奈爾噓寒問暖,試圖消除她的疑心。

  整整一個月,芙奈爾似乎并未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對他之前的冷淡略有微詞,在他“努力”彌補后,便仿佛放下了戒備。

  這讓他們稍稍松了口氣。

  一個月后,安東尼抓住機會,申請了一次帶領學生外出調研的課題,這次他帶上了莎拉,以及另外兩名真正對歷史感興趣的學生作為掩護。

  在遠離約里克夫鎮、確認安全的環境下,他們才敢再次交換各自搜集到的信息,這次成功的“安全”交流,讓他們重新建立了信心。

  自此,他們開始有規律地利用“外出研學”的機會進行秘密聯絡。

  直到半個月前——

  這一次的“研學”,安東尼只帶了莎拉一人。

  因為他們各自調查到的信息都指向同一個令人不安的結論:密教正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陰謀,大動作近在眼前。

  他們需要交換的信息量巨大,而且,他們必須做出一個艱難的抉擇——是否要不顧一切地向教會揭發芙奈爾?這會不會是最好的機會?

  他們懷著沉重而決絕的心情來到了研學目的地的旅館,那時天已經黑了,他們開了兩間房,約定第二天早上在安東尼的房間進行商討。

  然而,等待著他們的,是一場驟然降臨的噩夢。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