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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叡想趁著豐收的時候對漢中發動攻擊改變現在不利的局面,
偏巧,劉備也有類似的想法。
這位季漢的開國皇帝今年已經六十歲,
中平元年開始,他就在不斷揮劍廝殺,滿身的傷痕累累,夜半痛苦難眠。
今年開春以來,劉備肩膀上的舊傷一直在不斷的反復,特別是陰雨天更加痛苦,這位百折不屈的猛士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老邁遲暮,竟隱隱有些恐懼。
征戰多年,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劉備對生死已經看得很淡,
他現在唯一恐懼的是自己看不到自己胸中抱負實現的那一天。
所以,他移駕荊州,為大戰做著緊鑼密鼓的準備,而諸葛亮、法正、關羽、張飛等人顯然也知道他的心意,這些日子,他們的戰爭準備從沒有停歇。
更讓劉備激動的是,在他決定親征之前,居然又有了一個嫡親骨肉。
這是大吉之兆,漢家的江山一定會在我劉備的手上重歸一統。
一定。
襄陽城里,陣陣涼風吹得落葉滾滾,粒粒黃沙如濤,敲打著兩個老人滿是皺紋的臉龐。
黃沙吹得關平和關興情不自禁地瞇起眼睛,可饒是如此,兩人仍不愿閉眼躲避——
他們現在在見證一場天下最頂尖的戰斗!
關羽和張飛各自首次一把劉備橫刀,正在進行異常激烈格斗。
來自千年后的橫刀銳利無籌,雙雄各展本事,鋼刀交鋒的聲音連綿不絕,驚人的劍芒逼地面前眾人下意識的節節后退,卻又不忍躲在一邊,生怕錯過了這天下最頂級高手的驚天一戰。
斗到五十回合,張飛腳下稍稍一個趔趄,身經百戰的關羽條件反射般抓到了破綻,用力一刀狠狠劈下去,震得張飛“啊”地驚呼一聲,手上的鋼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父親,三叔!”
關平和關興等候多時,兩人立刻手持鐵板擋在二人面前,順帶攙扶住已經氣喘吁吁地兩個老人。
張飛哈哈大笑,隨意甩了甩自己寬大的手掌,興奮地道:
“二哥刀法蓋世,現在已經恢復地七七八八,看來這次北伐,還是要二哥領軍當先啊!”
獲勝的關羽手握鋼刀,靜靜地站在那里,緩緩閉上一雙丹鳳眼,久久靜靜不語。
秋風吹得他花白的頭發散亂,更多了幾分蕭瑟和凄然,關平和關興屏息凝神,靜靜地看著父親,生怕自己的打擾了這個縱橫天下多年的絕頂猛將。
“坦之,我的刀法如何?”
關羽沙啞著嗓子問。
關平默默無語,關興卻急不可耐的道:
“父親刀法通神,出刀有虎狼之勢,若是換做他人,萬萬擋不住父親一刀!”
“坦之,為父問你話呢!”
關平用力咬了咬牙,跪拜在地,長嘆道:
“父親出刀如驚雷,可收刀遲緩無力,全身破綻大露,是…是三叔留手了!”
張飛嘟囔著道:
“坦之休要胡言,俺是用不慣刀,并非留手…”
關羽嘿了一聲,把鋼刀小心收好,嘆道:
“翼德,這次北伐,汝做主帥。”
“二哥啊!”
“聽我的,這是大哥畢生心血,不可胡鬧,汝做主帥,我才安心。”
關羽的心高氣傲不用多說,
他之前身體已經出了不小的問題,被馬良綁架到江陵,好不容易耐下性子休養了一陣,可劉備到來之后,關羽又借著跟大哥一起巡視的機會來到襄陽,然后一屁股坐下,說什么都不肯走了。
劉備和諸葛亮也對關羽的臭脾氣無可奈何,只能讓他蹲在這,倒是一貫粗暴的張飛在關羽面前表現地非常優秀,這陣子一個勁勸關羽先去江陵待一陣子——
真不是綁架他,只是二哥在襄陽根本閑不住,天天高強度練武企圖恢復身體,這效果是真的非常一般。
嗯,也不能說關羽的恢復性訓練全然無用,
經過了幾個月的休養,又吃了點劉禪送的鈣片和大量的肉食,他身體已經恢復了不少,起碼不會像之前一樣被馬良拖走。
但如關平這般高手能看出,父親一身傷病折磨地他已經施展不出多少本事,也只有聲威驚人了。
張飛本想表現的稍微拙劣一點,讓二哥心情好些,可他露出破綻之后又下意識地格擋住關羽的快刀,這才發現二哥的力量、速度和反應能力都大不如前。
關羽雖然武功遠不及之前,可眼界還在,
他強忍著胳膊的劇痛揮刀,又被張飛輕松擋下,他也對自己現在的情況有了一定的認知。
他雖然性格高傲,可比武這種事情,該認輸是一定要認輸。
身為大漢的大司馬,關羽也在瞬間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帥印送給三弟。
“二哥啊,你我兄弟,何必分彼此?
你是大司馬,當然要你做統帥。”張飛傻笑著道。
關羽搖搖頭,頗為落寞地道:
“我關羽刀都拿不動了,哪能號令全軍,
翼德休要推辭,這次你來統帥,我等都隨你廝殺便是。”
這次北伐是興復大漢的關鍵,承載了三兄弟畢生的夢想,關羽雖然狂傲,卻不愿意托大。
萬一自己的身體出現什么問題,一定會攪得軍心大亂,還不如現在就把帥印交到三弟的手上。
嘿,我關羽當個小兵還是勉強夠格的。
氣氛有點沉悶,張飛撓撓頭,朗笑道:
“這是好事,何必沉悶如此?
這次北伐若是順利,咱們…咱們就能回家了啊!”
家啊…
關羽已經忘記了家的模樣,
奔走半生,曾經勇猛無敵的少年游俠現在已經成了兩鬢斑白、病痛纏身的老者,
希望有生之年能回到老家河東,或者…
先去當年那片桃園看看。
想起那年的桃花,關羽突然抖擻精神,他讓關平送上一罐可樂,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又擦擦粘在須上的飲料,再次拔刀出鞘:
“翼德,再陪我練練!”
年少時關羽張飛一起演武,雙方你追我趕,拼命提高,
想起那年的桃園,關羽居然感覺自己的力氣稍稍恢復了幾分。
好戰分子張飛在二哥面前表現地還像當年三結義時的幼弟,
他蒼老的臉上擠出一個罕見的討好笑容,嘆道:
“別了吧二哥,大哥和軍師都囑咐你要好生將養,咱們這把年紀,比不得平兒、興兒這般好兒郎。
好好休息幾日,咱們…回江陵吧。”
關羽眉頭緊皺,道:
“大哥這次回了江陵,明明無事,為何又急召我二人。”
張飛悶哼道:
“大哥和軍師召喚,自有道理,
好像是,阿斗要給我們看看這昊天上帝所言之天命。”
“天命?”
“是啊,軍師之前隱隱說過,我等原有定數,是阿斗得昊天上帝諭令,逆天改命,方有今日。
那昊天上帝已把我等從前的命運盡數錄下,要阿斗展示給我等看嘞!”
“逆天改命?”
關羽仔細品味一番,老臉微微一紅,皺眉道:
“那我就不去了。”
“嘎?”
“虛無縹緲之事,又不是今生定數,有什么好看的?”
關羽是不懷疑劉禪有昊天上帝襄助。
但越是如此,他越覺得這其中的味道不太對勁。
當年12歲的阿斗帶著一群益州的世族子弟和一群水匪莫名其妙來荊州支援自己,又連連暗示,說自己有可能遭到吳軍的襲擊,當時自己自大輕狂,絕對不信,可事實證明,若不是阿斗前來調度有方,孫權小兒的幾路大軍幾乎要踏破江陵。
捏著手上的可樂罐,關羽的心情頗有些復雜。
是不是原本的命數之中,自己應該死在孫權的手中,
若是如此,荊州豈不是淪陷于孫權小兒之手,而大哥半生辛勞豈不是灰飛煙滅?
或者說,自己壓根已經成了古人,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虛幻?
是我夢見了蝴蝶。
還是蝴蝶夢見了我?
有文化的人總會有這樣的苦惱,
關羽一時有些迷茫,竟被這沉重的歷史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看,說什么都不看,
大哥讓我看看那天命,是對我的絕對信任,
可這天命只怕看的頗為心焦,影響心情。
既然命運已經改變,那還看它作甚,讓大哥和軍師再去勞神吧。
看著關羽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張飛還以為自己又說什么不該說,
他伸手在關羽的面前晃了晃,低聲道:
“二哥?”
“咳咳,沒事,陪我走走。”
關羽佝僂著腰,張飛在一邊攙扶著他,關平和關興兄弟取來兩件錦袍,給父親和三叔披上,又接過兩人手上的鋼刀,在身后不遠不近地跟隨著。
秋風蕭蕭,關羽和張飛緩步來到了漢水邊。
現在枯水期已到,河道變窄了不少,看著四周的群山枯樹和在對岸忙碌的魏軍眾將,關羽突然頗有感慨。
“看著山連山,水接水,我突然想起那十多年前隔江接戰,曹孟德八十萬人囤在赤壁,也是這般山水。”
“哪有,他最多也就二十多萬人。”張飛嘀咕道。
關羽不理張飛,繼續喃喃念道:
“好一個江東周郎,如今又在何處,如今身形俱滅,可憐黃蓋暗傷嗟。
倒是這江水猶然熱,倒是教我心中略感凄切。”
張飛心道二哥今天怎么這么多愁善感,也只能點點頭,隨口嘆道:
“這水不錯。”
“三弟。”
“蛤?”
“這不是水,這是二十年來流不盡的英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