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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天子曹叡現在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一方面是前線戰事的不順,
另一方面則是朝臣對自己用人方面的各種抨擊。
曹魏立國在一片動蕩中,靠著九品官人法與世族妥協,分散一部分的利益才得到了這些世家豪門的支持。
但反過來,在這種危急時刻,這些世家豪族卻各懷鬼胎,各自為戰,讓曹叡備受煎熬。
尤其是在鮮卑的問題上。
鮮卑為曹魏提供了大量的兵員,迅速鎮住了東方孫權進攻的勢頭,
孫權聽說軻比能的大軍到來,根本不敢繼續北進,開始縮回兩淮等待機會。
荊州方面,劉備軍的兵力也不足以迅速吃掉眾多鮮卑大軍,對峙一陣子,劉備的補給線太長,很容易遭到偷襲,勝負難料。
只是這些鮮卑人跟曹魏的支柱世家有根本的利益沖突,
這些蠻人各個猖狂,就算是他們的首領也不可能保證他們數萬人都遵守軍紀。
來到了物華天寶的中原,他們肯定要放手大掠一番,撈夠出兵的賞錢,不然豈不是白白給曹魏打工,簡直可笑。
潁川前線鮮卑肆虐的消息雪片般飛到洛陽,可曹叡也最多只能下令申斥、下令護鮮卑校尉牽招好好處置。
他總不能命令魏軍圍剿鮮卑,斷絕自己的生機。
朝臣中給常雕伸冤的不少,但曹叡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給常雕伸冤是假,打著常雕的旗號來反對自己倒是真的。
思來想去,他決定親自和這位有強大嫌疑的大魏純臣好好聊聊,
如果常雕真的可用…
現在也不得不用他了。
曹叡要進門,常雕哪敢不愿,
他只能尷尬地請曹叡入府。
后院那幾個人千萬別打起來,也千萬別有人打噴嚏,更千萬別有人尿急。
要是被發現,我真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曹叡身邊的禁軍將常雕的府邸包圍,保護曹叡的安全,而許褚則親自護衛曹叡入內。
看著許褚進門,猖狂的文欽大氣都不敢喘,趕緊上前行禮口稱“將軍”。
“太尉的身體好些了嗎?”曹叡一邊問,一邊漫不經心打量著常雕家。
常雕忙不迭地道:
“本來還有幾分不爽,可見了天子,這身子一下就全好了,不管天子有何差遣,我常雕都絕不會皺皺眉頭。”
曹叡滿意地點點頭,嘆道:
“這就好,國事艱難,朕這邊要大用太尉。”
許褚在一邊憨厚地笑了笑,沖常雕微微頷首,常雕這才心中稍安。
常雕的府宅跟普通人相比已經不小,可遠遠比不上陳群、司馬懿等人,甚至跟大多數魏軍的高層將領都沒法比,而且府中仆役極少,看起來空蕩蕩的。
“太尉府中,為何缺少仆役?”曹叡好奇地問。
他雖然沒有去過其他人家,但也聽說高門大戶仆役如云,連比較節儉的劉曄家中都有仆役數十人,還有好幾房小妾。
常雕多年前就是曹仁手下的重要將領,軍中的賞錢不少,這幾年最小的官也是一方太守,不至于連仆役都雇不起吧?
常雕幽幽長嘆一聲,腦補徐庶的表情,長嘆道:
“國事艱難,我常雕不能臨陣討賊,又怎能窮奢極欲?
我的俸祿夠養活家中妻兒,剩下的自然是賞給軍中猛士,倒是也不缺錢。”
不缺錢這點常雕可是真的沒有說謊。
他之前被趕出洛陽的時候,大大小小的馬車足有三百輛,到了徐州之后更是瘋狂斂財。
不過他早就準備好撤退,若不是這次被弄回洛陽來當太尉,他都不想把自己的妻兒弄回來。
至于仆役…
常雕的秘密不少,他忠心耿耿的仆人都在東莞幫他整理財物,隨時準備逃跑,在洛陽的府宅不大,也雇了不少仆役。
只是剛才來了幾個鬼才,常雕把手上忠誠的仆人都派去看著他們,所以才顯得家中空蕩蕩的。
按大魏的規矩,臣子重病派侍中上門探望就已經是極大的榮耀,
天子親自上門有點不合規矩。
可若不是親自上門,曹叡也不敢相信大魏居然還有這樣不貪財、不怕死的清正之人。
這讓他在心中對常雕更多了幾分愧疚。
常雕的夫人帶著一雙兒女匆匆趕來拜見天子,她暗中給常雕使了個眼色,告訴常雕剛才的幾個鬼才已經安頓好,
常雕這才松了口氣,把天子請入自己的書房,準備今天的事情一過立刻把家里的幾個仆役滅口。
可一進書房,常雕頓時又緊張起來。
他這書房里面放著各種各樣的紙書和竹簡充當門面,大多數一眼都沒有看過,最近他迷上了傳說中南蠻人董荼那所作、劉禪訂正的志怪《東游記》,正看的津津有味。
常雕本以為看荊州出版的圖書會引來曹叡的不滿,沒想到曹叡隨手抄起書卷,居然緩緩點頭道:
“沒想到太尉也喜歡這本書。
這書中的妖魔鬼怪說來離奇,可閑來無事隨便讀讀,也有幾分味道。
聽說這是蜀太子劉禪和幾個蠻人共同編撰,這故事倒是離奇的很。
咦,太尉才看到康僧救出石猴啊,后面石猴三打骷髏王的段落才讓人叫絕,那骷髏王死過居然可以復活,屢屢再化作人形為亂,若不是石猴能及時識破,又要惹出天大的禍事。
這志怪之說,劉禪可謂當世無對了。”
常雕:…
老子還沒看到那呢你說啥呢。
他勉為其難一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曹叡隨意翻動這本《東游記》,問道:
“不知太尉看過此書,作何感想?”
常雕就是看個熱鬧,他可說不出這據說是太子親自修訂的神書中蘊含了什么思想。
他痛苦地琢磨了許久,也只能勉為其難地笑了笑:
“昊天上帝法力無邊,這書中的石猴在西域所向無敵,便妄自尊大,竟敢襄助王莽為亂。
遇上昊天上帝還不是一掌就被打的魂飛魄散,這數百年后也終于大徹大悟,扶保這康僧來東土求取真經,想回去教化西方蠻夷。”
常雕純就是胡謅八扯,可曹叡居然聽得莫名興奮。
他捏緊拳頭,振奮地道:
“是啊,朕沒有登基的時候就聽呼廚泉說過,當年匈奴內亂,分為南北匈奴,這南匈奴歸順我朝,北匈奴到底去了何處。
后來我才知道,這天下遠不止大漢一國,
康居、烏孫等國之外,還有一片更大的土地,這些土地都被蠻夷把持,北匈奴一定在那邊重建了國土。”
這樣嗎?
常雕完全不感興趣,
天下有多大他從來沒有揣測過,
這大漢天下還有好多地方他這輩子估計要到不了,別說放眼更大的土地。
曹叡說著,他就聽著,緩緩的點頭稱是就是了。
“這取經路上,也不是一路平坦。
康僧和石猴數次沖突,石猴甚至背棄康僧而去,可二人到后來終究是聯手一致,克服重重艱難險阻,終于抵達長安。”
常雕一凜,肅然道:
“那康僧真是愚不可及,
石猴法力高強,冠絕西域,那康僧什么都不會,居然還不好生供奉那時候,
我若是那石猴,便扔下那康僧,自己去昊天上帝面前求取真經,造福西域。”
曹叡尷尬地笑了笑,長嘆道:
“朕這些日子經常反思,朕便如這康僧一般,而常太尉本事高強,深得軍中信任,可比…
這石猴啊。”
常雕一口咬到舌頭,真的是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他趕緊跪在地上,稽首拜倒,瑟瑟發抖。
“是臣胡言亂語,是臣胡言亂語了。”
曹叡呵呵一笑,臉上露出幾分疲憊之色。
“太尉哪里有錯。
是朕對不起太尉啊。”
常雕的夫人跟常雕吵架的時候也經常說你哪有錯都是我對不起你,常雕哪敢說是曹叡有錯,而且曹叡確實沒錯,
他只能跪著瑟瑟發抖,連稱不敢,曹叡這次倒是沒有陰陽怪氣。
他扶起常雕,溫和地道:
“之前朕聽信小人之言,對太尉生了幾分嫌隙。
現在…現在成了這般模樣,也算朕咎由自取了。”
“臣愿為大魏肝腦涂地,在所不辭,陛下實在是折煞臣了。”
曹叡看著常雕誠惶誠恐的模樣,還是看不出此人哪有叛徒的影子,
現在國事艱難,常雕在朝中人望極高,他也實在是來不及繼續試探了。
“朕準備離開洛陽了。”曹叡緩緩地道。
“啊?”常雕一愣,“陛下要去鄴城?”
“呵呵,去鄴城…”曹叡伸了個懶腰,“去鄴城,只怕劉禪不會放過朕。
我可不想去他那功德府抄寫文史,一輩子受人恥笑。
朕是天子,當然…要做出一點別的事情。”
曹叡登基以來,可謂是夙興夜寐,勵精圖治。
他的天資不錯,迅速學會了治國理政的種種,頗得身邊重臣夸贊。
可惜曹丕給他挖的坑太大,對手又太過強大,這才導致現在大魏風雨飄搖,他反而要做一個亡國之君了。
劉備父子素來假仁假義,
自己落入他們的手中,應該也不會死,
但曹叡不愿意在功德府中抄錄書本,屈辱地回憶自己的前半生。
他還年輕,還有的是沖勁,正好,這本《東游記》給了他不少的啟示。
他揚了揚手上的《東游記》,微笑道:
“這天下不止九州,
我聽聞,更西邊還有一個叫羅馬的國家,國土巨大,土地豐美,不讓這中原天下。
現在劉禪兵臨潼關,洛陽眾人多有反意,中原只怕難守。
為保宗廟基業,朕欲以太尉為將,率領大軍西征羅馬,遠離中原,不知太尉…”
常雕怎么也想不到曹叡的思維居然這么跳躍。
好家伙,并州、冀州、幽州都還在,孫權也沒有死,你手上還有這么多的人馬,居然要想著往數萬里之外的地方跑了。
真有你的啊。
曹魏是靠中原世族起家,現在你要往這么遠的地方跑,怎么會有人愿意跟著你?
你這是沒睡醒還是睡懵了,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真是有意思啊。
不過,常雕心中還是暗暗竊喜。
行啊,
你跑吧?
老子把你準備跑的消息透露出去,太子還不是很快就兵臨城下。
你逃跑總得去鄴城帶上你們的宗族吧?
到時候我跟你一起跑到鄴城,然后把你們大魏的宗室一網打盡,盡數淹死在黃河,徹底幫大漢掃除一切威脅,豈不美哉?
嘿嘿嘿嘿嘿嘿。
“臣愿誓死追隨陛下,別說是萬里西域,就算是天涯海角,只要陛下下令,臣也盡可去得。”
“呼。
曹叡在心中暗暗嘆息。
常雕以忠著稱,
希望他這次不會讓朕失望。
“這就好。”
曹叡微笑道:
“朕賜太尉節鉞,煩請太尉節制匈奴五部,這中原咱們就算不呆了,也不能白白送給劉備父子。”
匈奴五部?
呼廚泉手下那些臭魚爛蝦?
成啊,這不正好是我想要的。
常雕大喜,立刻恭敬地拜道:
“臣,常雕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