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海抬起眼，問：“需要賠償多少錢？”
警察想了想：“老爺子自己承擔大部分，物業也需要承擔一部分，他們藥店的老板剛才也說了，愿意幫著出點殯葬費用，再給老爺子點補助金。具體的金額還要你們事后再商量，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老爺子的兒子，事故總要找到負責人才行。這幾家受牽連的住戶，家里條件也不好，現在房子住不了人，這人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坐在地上的中年母親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我可怎么辦啊，嗚嗚。。。。。。我兒子還這么年輕，胳膊腿全都燒傷了，他還得上學呢，我們可怎么辦啊。。。。。。”
孫大夫死了，他兒子不見蹤影，物業和藥店的老板見不到人肯定不會幫著墊付錢，現在這種時候再哭再鬧也沒用。
殯儀館那頭聯系完，要等一個多小時才能派車來接，宋銘又跟著江大海過去殯儀館處理孫大夫的后事。
家屬沒趕到，不能約定火葬時間，只能租個地兒把孫大夫的遺體暫時安放。
家屬樓已經安靜下來，消防車救護車全都撤離了。昨晚鬧騰半宿，小區里一片靜謐，臨近晚上的時候，才陸續有人開始走動。
天快黑下來，宋銘才看到那位穿名牌風衣的男人開著車過來，戴著茶色墨鏡，夾著手包。
名牌男鉆進樓道里，默不作聲爬上樓，到處轉了轉，一會兒，又出來了。
名牌男跟聞訊過來的警察說：“警察同志，您看，要不然麻煩您幫著我把人拉去火葬場唄？”
警察說：“拉火葬場干嗎？你們家老爺子剛過世，不得放在殯儀館讓親友祭拜嗎？我是過來跟你商量后續事宜的，你現在應該聯系殯儀館那頭，看看具體怎么辦理后事。。。。。。”
名牌男：“我這，這七點鐘還要見個客戶嘛，我現在沒時間聯系這個嘛！”
警察：“。。。。。。這人是你父親吧？”
名牌男點頭：“是啊！”
警察：“成，那麻煩您先把這幾張單子簽了，明天早上九點過去我們局里，你們家這件事情涉及到賠償責任問題，具體事宜需要跟其他幾戶一起商量。”
名牌男磨磨唧唧不愿意簽字，非要看到事故鑒定結果，才肯商量賠償的事情。
警察也是拿這塊滾刀肉沒辦法，鑒定結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來，只能要了名牌男的聯系方式，這才沉著臉走了。
名牌男在單元樓下開始哇啦哇啦地打手機，旁邊路過的老街坊冷眼圍觀，眾目睽睽。
“媛媛啊？親愛的我知道啦，我現在要處理點兒事兒我馬上就回來嘛。。。。。。你先領著康樂吃頓肯德基，不行就讓他在淘氣堡里多玩一會兒嘛。。。。。。好好好好我馬上來我馬上來！唉呀那好歹是我們家老爺子嘛。。。。。。千萬別讓孩子知道這事，不然鬧起來可怎么哄啊。。。。。。房子燒掉怎么啦，框架還在嘛，回頭裝修一下，也能賣點錢。。。。。。不行就把這破房子抵出去唄，咱們原本不也當這兒跟沒有一樣嘛。。。。。。”
“宋老板？宋老板您好您好，您老安康啊？。。。。。。哎呦您已經到啦？我馬上到我馬上就到，我這已經在路上了，五分鐘，您再緩我五分鐘！”
名牌男著急忙慌地掛掉手機，扭臉瞧見旁邊站著的江大海，趕忙跑過去說：“江叔，叔，我跟您商量個事兒，我這手頭有個客戶我必須得去，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煩您幫個忙把我爸。。。。。。”
江大海雙眼殷紅，佝僂著的脊背挺的筆直，冰冷的目光像刀尖兒刻在對方臉上。
名牌男陪笑道：“江叔，您看，我這真忙得轉不開磨，再說我爸這不是一直跟您關系不錯么，他現在死了，您也不能眼看著不管是吧？老爺子給擱在殯儀館也不是個事，他平時也沒什么來往的親戚朋友，要我說這也別搞什么祭奠瞻仰的儀式了，那都是面子工程，擺給別人看的，回頭扔里面的錢全都便宜了殯儀館那幫孫子！能不能麻煩您，幫著聯系一下火葬場那頭，把我爸直接拉過去？。。。。。。錢我付，這錢肯定是我負責，那沒得說！”
周圍的空氣凝滯了足足有兩分鐘。
江大海的嘴唇動了動，從牙縫兒里輕輕甩出一個字兒：“滾。”
名牌男的訕笑僵持在油光精致的嘴角：“。。。。。。”
江大海說：“滾遠點兒。”
名牌男結結巴巴得：“噯我說，江叔，您，您怎么能罵人呢？”
江大海的聲音不大，卻冷硬得像三九天凍到脆硬的絲弦：“罵你怎么了？罵的就是你，你什么東西啊你？麻利兒地趕快給我滾！”
江大海的臉像冰雕，眼睛里藏了兩團小火苗，肩頭一股子熾熱的焰火騰得就燒起來。他本來心里就像刀絞磨碾似的難受，這個人好死不死地在他眼前晃悠，積郁了好多年的火氣瞬間爆發！
孫大夫的兒子其實比江大海也就小了十來歲，從穿開襠褲玩兒泥巴的年紀，在這個家屬樓圈里，彼此相識幫襯，算是看著對方長大。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見了面兒連話都懶得丟一句。
江大海成家后一直跟自己的妻小住在這片老房子里，而孫大夫的兒子混成有房有車的金領，上班兒CBD，開車四個圈兒，購物只去百貨大樓和省城的高檔品牌專賣店，洋房住得是金港灣公寓。
頭婚那會兒這人還沒發達，自己談的戀愛，跟廠子里的女出納結婚生了兒子孫康樂，結果這人后來混出頭了，嫌棄糟糠之妻，先出軌后離婚，又找了個如花似玉嬌艷金貴的媳婦娶回家。
結果這新媳婦一嫌棄前妻留下的孩子，二不待見老頭子，嫌礙眼，于是兩口子把孩子往孫大夫這兒一扔，過年都不說回來一趟看一眼問一聲。
孫康樂今年七歲了，孫大夫自己拉扯著孩子生活了五年多，在這棟他住了大半輩子的家屬樓老房子里，辛辛苦苦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