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你方唱罷我登場,南朝朝代更迭頻繁,造成官吏世家豪強乃至百姓都毫無忠君愛國之心,特別是那些掌握著軍政大權的方鎮刺史,更是妄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登上皇帝寶座。
他們被野心蒙蔽了心智,看不清自己的處境和實力,一步步地走上絕路。
陳寶慶、周迪、留異如此,華皎、歐陽紇亦不遑多讓。
最蠢的就要數劉義恭。
華皎敢于叛亂,是因為湘州有士卒數萬,戰艦數百,背后還有周國撐腰,并非是毫無勝算。
歐陽紇敢叛亂,是因為山高皇帝遠,覺得朝廷鞭長莫及,有希望裂土而治。
而劉義恭能夠倚仗的又有什么?
兵不足萬,將不過十,離建康只兩日水路,偏偏他腦子進水,覺得當年王琳能據郢、湘與陳霸先對抗,他與湘州吳逑聯合,就能夠比王琳當年做得更好。
但事實證明,這一切只不過都是他一廂情愿的癡心妄想罷了。
眼下的狀況,明軍顯然還未盡全力攻城,但只是投石機轟擊再加上幾次佯攻,就使得郢州城內民眾恐懼、軍心渙散,只兩日之間,逃跑的士卒竟然多達兩成。
而到了這個時候,劉義恭仍然沒有自知之明,仍然存著僥幸之心,負隅頑抗。
劉義恭、王緝等人惶惶不安之際,韓端卻收到了隱藏于夏口城內的密諜來信,信中稱已說動了劉義恭龍驤將軍府中兵參軍陶清,愿開城門迎王師入城。
這兩年來,由原來鹽隊為主力組建起來的邦諜司依靠以前販鹽時的關系和網絡,滲透到了各州郡之中,策反說降,刺探機密,為韓端立下了汗馬功勞。
邦諜司能有如此豐碩之成果,離不開韓端一直以來對他們的重視和扶持。
用間用得好了,一人便可抵數萬兵,這一點,韓端比任何人都清楚。
“會不會是詐降?”
中兵記室參軍姚全皺了皺眉頭,這陶清是劉義恭的外甥,舅舅據城死守,外甥開城門投降,這種事情誰都會覺得有些不靠譜。
“有這個可能。”韓端收起密信,片刻之后,沉聲說道:“但真開城門投降也有極大可能。”
“舅甥、叔侄反目之事,歷來就不會缺少,更何況如今劉義恭已是窮途末路,稍有點頭腦的都不會再留在城中給他陪葬。”
韓端走出營帳來,看著前方石彈飛舞、灰塵彌漫的城墻。
城墻上面,看不到一個人影,但當城下明軍士卒頂著大盾發起佯攻時,墻垛背后卻又鉆出一排雜亂的腦袋來,向著城下稀稀疏疏地射出數十支凌亂的箭矢。
云車上的明軍士卒也不甘示弱,雙方你來我往地對射,但因有盾牌和墻垛遮擋,都沒有給對方造成多大的傷亡。
真正給守城士卒造成傷亡的,還是那些從天而降的石彈。
投石機現在是以殺傷壓制為主,發射的全是三斤左右的石彈,這種石彈砸到城墻上沒有多大效果,但若是砸到人身上,輕者筋斷骨折,重者立即斃命。
“無論陶清是否詐降,今日都要試上一試,只要小心防備,即使是詐降也沒有多大影響!”
韓端頭也不回地下令:“去將許清給朕找來。”
申時過后,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大雪,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不多一會便灑滿了山嶺,覆蓋了坑坑洼洼的城墻。
夏口北城門一箭之地外,一隊隊的騎兵將士正策馬而立。
他們是韓端麾下最精銳的馬軍將士,今日,他們將承擔先登的重任,為攻破郢城立下首功。
“怎么還不開城門?”
黃昏已經將近,天邊冷凄的陽光漸漸褪去顏色,風雪之中,蕭摩訶看著遠處的城門,嘴里有些有些焦躁地嘟噥了一句。
“城門能不能開還另說呢。”
年輕的來護兒也有些躍躍欲試,他騎在一匹黃驃馬上,抬手挽了一個槍花,“攻下郢城,還得趕緊去湘州,要不然江水結了冰,可就不能行船了。”
“崇善多慮了,大江和湘水冬季都不會結冰,一年四季都可以走船。”
蕭摩訶擔心的是三日不能破城,來護兒則想著平叛再立新功,相比起來,許清便要輕松得多。
從韓家一名普通的部曲,到如今統領三千精銳馬軍,這幾年來,他不敢說身經百戰,但也算得上是久經沙場,攻打夏口這樣的城池,而且還有內應開城門,他不覺得會有什么難度。
“若今日陶清不開城門,明日一早便去攻焦度樓,陛下說了,要盡快去湘州,年前一定要看到吳逑這賊廝的人頭!”
說到吳逑,他又說起兩年前的事來:“…其時陛下親投拜貼,又足足等了三日,才有吳府下人來通知我等入府會見。”
“后來這老賊又利用朝廷的工匠,足足勒索了陛下五百萬錢,當時陛下就說過早晚一日要取了吳賊的狗命,沒想到這么快就要應了當日之誓言。”
來護兒哈哈笑道:“那若擊殺了吳逑,豈不是比破郢城殺劉義恭的功勞還要大?”
“那是肯定的,不說陛下與吳賊本就有怨,湘州也比夏口要難打得多。”
三人說著閑話,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了下來,風雪之中,夏口城前的雪地反制出凄清的白光。
“城門開了!”正在這時,前方擔任了望任務的士卒突然高喊起來:“將軍,城門開了!”
“沖!”蕭摩訶最先反應過來,大喝聲中,已經策馬疾奔而出。
鐵蹄的聲音轟然響起,剎那間積雪飛揚。等待已久的鐵甲重騎疾奔而出,在夏口城前掀起一股黑色的狂潮。
一箭之地不過是一百多步,這對騎兵來說只是一段極短的距離,二十息之后,明軍將士便沖入了北門的城門洞。
沖在最前面的蕭摩訶全身著甲馬披重鎧,一名剛打開城門的郢城士卒沒來得及避讓,便被上千斤的重騎撞飛出去,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眼見是活不成了。
“擋我者死!”蕭摩訶揮舞著長槊,厲聲暴喝,“兒郎們,隨我屠盡叛賊!”
來護兒、許清和三百名具裝鐵騎也沖入了城門,大批輕騎緊隨其后,最后面才是列隊沖鋒的步軍士卒。
城門之內,陶清和數十名親衛部曲驚恐地躲到了城門兩側,這樣的騎兵沖鋒聲勢極為駭人,擋在前面的人不分敵我,都只有死路一條。
而且在明軍將士眼里,也沒有將陶清和他的部曲當成是自己人。
蹄聲如悶雷般卷過外城的街道。
雪色之下,可以清晰地看清大開的內城城門。
到了這個時候,蕭摩訶一顆心已經完全放了下來,只要內城門開啟,不管陶清是否詐降,夏口城都已經保不住了。
而在夏口城的西南面,接到消息的劉義恭一瞬間就面如死灰:“什么?明軍進城了?”
在得知是自己的外甥開城門迎明軍進城之后,劉義恭氣得差點暈倒,直到數十名親衛部曲將他扶上馬后,他仍然在搖搖欲墜地破口大罵。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劉義恭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只能倉皇往東門方向逃竄。
然而還沒等他逃到東門,便被許清率領的輕騎追上,呼嘯而至的馬軍將士根本沒有一絲猶豫,一輪箭雨加兩輪揮刀沖鋒,便將劉義恭和數十名部曲盡數斬落馬下。
入城的明軍遇到的抵抗十分微弱,但他們也沒有絲毫手軟,所到之處,凡是沒有跪地請降的,迎接他們的就是一輪瘋狂的殺戮。
東、南兩個軍營內,到處都是驚恐逃竄的郢州士卒,轅門已經被封鎖,試圖越過柵墻逃跑的士卒,被毫不留情地射殺。
韓端早就已經下過命令,攻破夏口,不必手下留情。
不愿為劉義恭賣命的軍士這兩日來都逃得差不多了,留下來的除了強征的民夫之外,都不是無辜之人。
他要用殘酷的殺戮來告訴那些心懷僥幸的野心之徒,造反是一份非常危險的職業,一旦失敗,付出的就是身家性命。
所以,次日進城之后,韓端不假思索便命人將已經投降的王緝等郢州軍將領官員砍了腦袋,同時被誅殺的,還有王緝和劉義恭兩人的家眷。
普通士卒見機投降得快,能夠撿得一條性命,而這些將領和官員哪怕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條。
破城之后才妄圖投降得活,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這是你死我活的戰斗,根本不容許他有一絲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