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么多,若是開了春氣候好起來,每日產鹽起碼能到八百石,若是到了夏季,還能再翻上一番,老何你得趕緊想一下,如何才能將這么多鹽賣出去。”
何元慶苦著臉道:“郎君,每日五百石鹽,就算批發也不一定能夠賣得出去,何況是一兩千石!”
這不是他叫苦,而是山陰一地,確實消耗不了這么多鹽。
按一人每日用鹽三錢來算,山陰會稽兩縣數十萬人全部都吃韓家的鹽,也不過才五六十石,五百石鹽至少得賣八九日,這還是冬季的產量,要是到了夏季,這么多鹽要如何出售?
韓端突然意識到,如何將鹽賣出去,竟然成了目前最急迫最重要的事情。
思索了半晌,他想出的唯一可行之法,就是將鹽運到其它州郡去賣。但如何組建船隊,運到什么地方,由何人來負責等等,都是毫無頭緒。
于是,他又向何元慶打聽:“老何,你可認識販鹽的商人?”
“認識兩個,都是以前給鋪子里送鹽的。”
上虞到山陰不過一百多里,送鹽的也都是小打小鬧的小鹽販,這種人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將鹽賣到遠處,韓端直接就將他們忽略掉。
“我是說那種走遠路,比如說販鹽到其它州郡的那種大鹽商。”
“不認識。”何元慶搖著頭,自嘲地笑笑,“做那種買賣的,都是真正的鹽梟,我不過是一個糧鋪的小掌柜,哪兒可能認識他們?”
“老何你也別妄自菲薄,我韓家坐擁良田數萬畝,部曲數千人,區區鹽販,還不放在我眼里,你是我韓家糧鋪的掌柜,地位也不比他們低到哪兒去。”
“家里幾時有這么多部曲了?”何元慶知道韓端不是喜歡說大話的人,但他明明記得,就在幾個月前,家里還只有家兵部曲兩百來人。
韓端呵呵笑道:“這幾月來我一直沒來鋪子,老何以為我去吃喝玩樂了?不怕告訴你,如今鏡湖里的水賊,至少有一半都是我韓家的人了。”
何元慶眼睛一亮:“鏡湖水賊?今日我聽人傳言,說是昨夜水賊茍神通所在的湖心島被人給一把火燒了,難道這便是郎君所為?”
“不錯,昨晚滅了茍神通水賊的,正是我韓氏部曲。”韓端頜首輕笑,眉宇間掩藏不住一絲得色,“我不但滅了茍神通,而且還從沈府尊那兒要來了湖心島。”
“此島在我手上,無需多久,便可為家里帶來數十頃良田。”
韓端顯示了一下如今自家的實力,又將話題轉回到了販鹽上,“老何,你有沒有認識的人知道那種大鹽梟的?”
“沒有。”
何元慶搖了搖頭,見郎君面露失望之色,又補了一句:“鋪子里剛來的伙計劉大以前就跟人一起販過鹽,知道的肯定比我多,要不我將他叫來,郎君親自問問?”
山陰竟然沒有鹽梟,這一點完全出乎韓端的意料,此時他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但人就在鋪子里,叫來問問也誤不了什么事情。
二十多歲的劉大雖然目不識丁,見了韓端也有些拘謹,但終究是在外面跑過的人,說起話來還算是條理清晰。
“回稟郎君,小人在來糧鋪之前,便是跟著西門黃素黃東家販鹽的,冬季鹽場大多都關張了,鹽販自然也無事可做,小人家里有老小要養,所以才來鋪子里做了伙計。”
“那來年還要去販鹽嗎?”
“不想去了,糧鋪雖然月錢少些,但活計輕松,而且離家還近,能夠照看妻兒。”
“嗯,說得有道理。”韓端微微頜首,“今日找你來,是想向你打聽販鹽之事,你知道些什么,都可以向我說一說。”
“不必拘謹,就當是閑來無事說話解悶,說錯話我也不怪你,說好了我有賞。”
在韓端目光注視下,劉大確實有些局促,等他慢慢鎮定下來,才認真地說道:“其實販鹽和做其它買賣也是一樣,都是低買高賣,但本錢大,一般人做不起來。”
這些韓端自然清楚,但他并沒有打斷劉大,而是靜靜地聽他繼續述說。
“上虞鹽場購鹽價格在十三錢到十五錢(一斤)不等,運到山陰來,要經過七道關津,每道關津收兩錢的關津稅,再加上船費人力,運到山陰成本就要三十多錢,賣給鋪子,一斤還賺不到五文錢。”
韓端道:“這些我都知道,說點我不知道的,譬如說,除了山陰之外,你們還販鹽到過什么地方,有沒有遇到過其它州郡的鹽販,他們的情形又是怎樣的。”
“除了山陰之外,我們還去過京師,不過只去過一趟,路上關津太多,動不動就扣船,而且鹽船剛到碼頭,就有當地鹽商前來脅迫,所以黃東家將運去的鹽全部低價處理給他們之后,便再沒做過山陰之外的買賣了。”
在這個時代,要想做一名鹽商,沒有實力肯定不行,所以,每個地方的大鹽商,基本都是地方豪強或江湖草莽,與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像黃素這樣無權無勢的,便只能在山陰這種沒有鹽梟壟斷的地方賺點小錢。
“其他州郡的大鹽商都很賺錢,鹽運到京師,價錢就翻了一番,若是運到荊湘,價格就是三四倍,我聽人說,在湘州更往里的偏僻地方,鹽價是上虞的十倍甚至更多。”
朝廷不禁私鹽,但得利的卻不是國家,而是這些大鹽梟和他們背后的人,吃虧的永遠是老百姓。
這種現象哪個朝代都有,韓端目前沒有能力、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他只想從里面分一杯羹。
但若是參與其中,卻勢必觸動到其他鹽梟的利益,引起爭斗也是在所難免。
韓端陷入了思索。
鹽肯定是要想辦法盡快賣出去,他考慮的是自己將鹽販到各個地方,還是聯系各地的鹽梟,讓他們自己到鹽場來運鹽。
兩種方法各有利弊,短期來看,讓鹽梟自己上門能夠快速將鹽換成錢帛,而且沒有什么風險。
但如此一來,銷路就完全掌握在別人手中,一旦鹽梟們不從自己這兒買鹽,最終自己還得開辟市場,事情又重新回到了起點。
而且,販鹽利益巨大,他也不甘心放棄掉這塊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