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嬸翻箱倒柜地,終于從柜底翻出一個塑料袋來。
塑料袋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圈圈解開,里面還有黑色的小包,拉鏈已經壞了,都拉不上了。
吳嬸打開錢包,在里面掏了掏,掏出幾樣東西出來。
一根銀發簪,款式很簡單,上面只是用刻刀簡單畫了幾根線條,這是吳嬸年輕的時候最值錢的物件。
一條觀音吊墜,看著像是玉石,其實是塑料的,輕飄飄的,毫無質感,穿在一根紅繩上,仔細纏繞起來。
“這是我從廟里給你求的,一直沒有機會給你。”吳嬸說。
一條珍珠項鏈,珍珠大小不一,也沒多少光澤。
“這是你爸去椰城打工的時候給我買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吳嬸難得露出一絲開心的笑容。
最后是一個有點老舊的存折。
吳嬸遞給鄧友明道:“我跟你爸這些年攢了些錢,本來是準備留給你,現在你也用不上了,等會就供奉給接引大人吧。”
“媽…你這是干什么,不用的。”鄧友明趕忙說道。
“怎么能不用,接引大人拿了我的供奉,我再求求他,下輩子,讓你投胎一個好人家。”吳嬸說道。
“媽,我下輩子,還做你兒子。”鄧友明含淚說道。
“傻小子,給我做兒子,還沒窮夠啊。”吳嬸滿是慈祥地道。
說完伸手輕輕地捋了捋鄧友明額前的一縷凌亂的頭發。
“媽,你人這么好,下輩子一定大富大貴,我給你當兒子,跟著您享福呢。”
“好,好,還給我當兒子,還給我當兒子…”吳嬸說著說著,眼淚水就又下來了。
鄧友明趕忙扶著她坐下,也沒勸她,只是輕輕撫摸著她的背。
吳嬸很瘦,以至于脊椎骨都凸出來了,摸起來都有點扎手。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在鄧友明的記憶里,母親特別地高大壯實。
一個人能扛著水泵下田打水。
一個人能挑著兩籮筐玉米走三四十里去集市賣玉米。
下著大雨,一個人背著他,淺一腳深一腳地走十多里路,帶發燒的他去打針。
兩個人穿著一件雨披,他躲趴在她的背上,看著她濕濕的鬢角,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
他問媽媽累不累,媽媽說她一點也不累,他信了。
那時候他覺得媽媽真的太厲害了,走這么遠的路也不累。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下午的時候,吳嬸關了門就沒做生意了。
“是誰啊?”吳嬸擦了擦眼淚,顫巍巍地站起來問道。
“是接引大人他們來了。”鄧友明也跟著站起身來,他已經沒有悲傷,面帶微笑,該來的總會來。
吳嬸聞言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道:“你要走了嗎?”
鄧友明點了點頭。
“你還沒給你爸打個電話呢。”吳嬸看著他道。
“不打了,免得他難過。”吳嬸說道。
“你這個不孝子。”吳嬸在她頭上輕拍一下,卻滿臉的慈祥。
“給接引大人開門吧,不要讓他們等著。”鄧友明道。
“對,開門,開門…”
吳嬸說著,走出房門,走向外面的小賣部,但是她的步伐很慢,很慢…
鄧友明提著引魂燈默默地跟在她的背后,沒有催促她。
看著她佝僂的身軀,瘦小的身體。
媽媽已經不再高大。
雖然走得慢,但終歸會走到頭。
吳嬸打開門,果然中午來店里那兩個人正站在了門口。
“接引大人,小神仙。”吳嬸雙手合十,恭敬地向他們行了個禮。
“不必如此的。”何四海搖了搖頭,然后看向她身后的鄧友明。
“了卻心愿了嗎?”何四海問道。
鄧友明點了點頭,然后恭敬地向何四海行了一禮道:“謝謝您,接引大人。”
隨著他的話,小店里憑空落下一團光,鄧友明知道他要走了。
“媽,我走了。”鄧友明把手上的存折重新塞回吳嬸的手中。
吳嬸愣了一下,鄧友明轉身直接走向那團光。
就在這時,吳嬸喊道:“友明…”
鄧友明本想一鼓作氣地離開,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
“媽,怎么了?”鄧友明已經滿臉的淚水。
“謝謝你。”
“媽,你說什么呢?”
“謝謝你做我兒子,來我們家也沒享到福,都是過窮日子了,真的很對不起呢。”吳嬸用衣角擦著眼淚道。
“媽,你說這些干什么?能做你兒子,我覺得很好很開心,下輩子,我還做你兒子。”
鄧友明說著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猛地站起來,說了一聲走了,直接一頭扎進那團光芒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好啊,走好啊…”吳嬸擦著眼角的淚水,喃喃地道。
何四海輕輕地走過去,撿起放在旁邊的引魂燈。
“接引大人。”吳嬸道。
“怎么了?”
“謝謝呢?”
“不是已經謝過了嗎?而且這也是我的職責。”
“還是要謝謝您為我們家友明所做的一切,這是一點心意,您別嫌棄…”吳嬸有點忐忑地把手上的存折遞到何四海的面前。
何四海掃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吳嬸就顯得更加不安了。
“我還想…還想拜托接引大人,讓我們家友明能投胎一個好人家。”
“可是他想下輩子還做你兒子,我想這個心愿應該能實現。”何四海道。
“那是他犯傻。”吳嬸嘴上這樣說,但是臉上卻露出開心的笑容。
并且連連向何四海表示感謝。
“都不知道應該怎么感謝您,您為我們家友明做了這么多。”
“你不是已經謝過了嗎?”何四海道。
“謝過了?”吳嬸有點茫然。
何四海把手伸到她的跟前,手心里是中午她給出的一塊錢。
然后又指了指婉婉拎在手里的小面包。
“我們已經收到了最好的感謝。”何四海道。
“謝謝。”吳嬸再次感謝道。
這一聲謝謝,不是因為他的神仙身份。
“走了。”
何四海拎著引魂燈走到門口,拉著婉婉直接出門而去。
何四海本不想跟吳嬸說關于七月十五的事。
已經等了半輩子,已經夠了。
但是又怕她做傻事,最終還是跟她說了。
有的人有了盼頭,才有活頭。
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