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并沒有在劉焉死后、綿竹投降的第一時間,就原形畢露瘋狂慶祝。
而是勤勤懇懇一心以朝廷政務為先,花了三四天時間料理完各方關系善后,才能接著奏樂接著舞。
畢竟,這一世徹底平定蜀地的過程,比另一個時空要順利得多,劉備心中也就沒郁積那么多不爽,沒有那么急需發泄。
原本的歷史上,劉備花了三年搞定劉璋,光雒城就打了一年,創業過程中還先后死了張松、龐統,當然會憋著一股勁兒,想要進了城就分贓告慰。如今沒死什么名將謀士,時間也縮短了一年,還有先帝圣旨為后續的安撫百姓工作背書,心態要好很多。
這三天里,第一天劉備就先祭祀了那些被劉焉殺害的內奸,開了個小會定調子,把他們定為“忠于朝廷的義士”,好好給點死后哀榮,也算是把他們還再世的同學、遠親、學生的人心全部收攏團結回來,把一切的仇恨值都巧妙退到已死的劉焉身上。
甚至,為了表現劉備陣營的大度優恤,李素建議,把那些因為杜微、杜瓊兄弟被殺而失學的年輕學子,轉到江州蔡邕新設的私學,繼續學業。
當然了,不可能是蔡邕親自授課,至少也是蔡邕的學生轉授,免得這些年輕學子的學界輩分跟李素平起平坐——李素自己都只是蔡邕的弟子,要是新來的阿貓阿狗都能成為李素的師弟,那不亂了套了?
說來也巧,自從蔡邕打出討董的旗號、由關羽實際出兵進入荊州取得宜都郡這個落腳點后,劉備陣營招攬賢才文士的渠道也進一步拓寬了。畢竟隨著北方的討董和河南尹地區被董卓逐步破壞,流落到荊州的士人也在越來越多。
在荊州有個前哨基地招人,效率可就高多了。
蔡邕隨便寫幾封信,請原本的學生到荊州做事,幾乎一呼百應。
吳郡顧雍,前年剛當了合肥縣令,接到恩師書信之后,覺得到荊州做官還是可以接受的,就答應了邀請。
前些年,李素在陳留跟蔡邕初論“殿興有福”學術論題時,顧雍也正好送恩師回鄉。當時李素邀請他為劉備效力,顧雍以“父母在不遠游”婉拒了,主要是考慮到幽州太遠。
兩年多來,隨著李素成了靈帝末年最炙手可熱的天道哲學家,顧雍心里多多少少也有點后悔的。
現在發現給劉備效力不用去苦寒的幽州,只要去隔壁荊州,水土氣候跟揚州差異也不大,何樂而不為呢。反正他做合肥縣長也不是在老家吳郡,離家八百里跟離家一千五百里也沒什么差。
由于顧雍是靈帝駕崩前得到的正規縣令職務,劉備征辟他檔次也不能低,就給他當了益州勸學從事,先負責幫蔡邕督導一切學政工作,過幾年另有重用。
任氏、楊氏旁支和杜瓊那些學生,就暫時都統統成了顧雍的學生,李素的師侄,被成功團結了過來。
除了顧雍之外,蔡邕還有一個原本在雒陽時跟他學了幾個月的、頗受他賞識的年輕人,名叫王粲。那王粲的籍貫也是兗州山陽郡人,跟劉表是同鄉,所以北方亂了之后他本能就跑到荊州來避禍。
但因為這一世的蔡邕沒有去長安而是到了巴郡、又在荊州找到了落腳點,王粲也就一事不煩二主,懶得投劉表了,直接到蔡邕這兒繼續學業。
王粲因為本來就還年少沒有出仕,劉備也就不用給他官職。何況王粲這人李素也不看好,知道他只是建安七子、文章辭賦不錯,要說治國之才是沒什么實學的。讓他跟顧雍一起一邊學習、一邊教教師侄們詩賦文章好了。
吊唁完內應、安排完他們的學生之后,劉備干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處斬董扶滿門。
董扶是最早為劉焉制造“益州有天子氣”讖緯逆言的罪魁禍首,殺他全家是沒有任何人會阻擋的,所以也不用借劉焉的手,劉備可以大大方方自己來。
董扶族人被殺光之后,第三件事就是順勢清查成都平原三郡的隱田隱戶。
好家伙,還真別說,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光楊氏被殺的那些族人,在郫縣就隱匿了兩萬多壯丁、總計七萬多人口,使之往年能免于向朝廷納稅、服徭役。
任氏和杜瓊、譙家加起來,隱匿了三萬多壯丁。最強的董氏隱匿了五六萬。
以郫縣為例,楊氏及其旁支、黨羽在根據地郫縣被查獲的隱田,就達到了兩百萬漢畝,占郫縣總耕地六七百萬漢畝的一小半。
加上楊氏在賬面上公開的持有近兩百萬漢畝,他們原先實際占有一個縣三分之二的土地,隱匿一半公開一半,還有三分之一才是其他地主和自耕農的。
把排名在陳實之前的蜀儒四宗士人掃蕩一圈,直接多出來相當于幾個縣的納稅和徭役。
劉備也非常滿意,直接借著益州之戰徹底結束,給下屬都加封、分給田產。
李素被劉備從郫亭侯表為郫鄉侯,食邑從八百戶增加到一千五百戶。關羽張飛都有等比增加封邑。不過實際的爵位名分,還得等將來朝廷正式追認。
干完了上述三件事后,劉備總算可以松一口氣,暫時進入享受生活的狀態。
畢竟得到了那么多打怪升級殺(罪)人奪寶的收益,不爽爽怎么對得起自己。
這跟原本歷史上趙云勸阻他“別分益州士人田宅”的情況又不一樣了,所以哪怕廉潔如趙云,也沒有開口阻止劉備,趙云只是自己沒要加封任何封邑。
臘月初六,綿竹收復后第三天晚上,劉備在成都的新州牧府里,大擺宴席,舞樂齊備,讓所有功臣慶賀這兩年來的努力,終于迎來了最后的全勝。
“來,接著奏樂接著舞,今夜誰都不醉不歸!沒有人喝得從這個臺子上掉下去不算完!可惜云長還在荊州,今日不能與我們同喜,翼德,你得把云長那份也喝了!”
劉備顯然有些喝高了,說話都是拍著案說的,案上的銀盤都蹦起來了,直到小銅火鍋里的湯汁有濺到臉上,他才意識到今天這席跟往年不同,不能再拍這么嗨了。
沒想到查抄出來那么多東西,他的興奮幾乎抑制不住。
“大哥放心!二哥的我代他喝!”張飛非常豪爽地答應了這個任務,一點都沒覺得為難。
不過,作為征戰牧守一方的豪杰,喝多了還是要聊點正事兒的。
正如升斗小民喝酒都喜歡指點江山呢,男人的權力欲是遏制不住的,聊天下大勢這不叫工作,不影響休閑,甚至本身就是休閑。
劉備吃著涮兔,就問坐在左手邊首位的李素:“伯雅,如今益州已平,但漢室依然傾頹,董賊竊命,主上蒙塵。孤欲信大義于天下,奈何原先有車騎將軍屢屢阻止。
但聽說最近,皇甫嵩果然被董卓下獄問罪,全賴其子皇甫堅壽棄官入京陳情求免,方才把他貶為庶民放歸故里。另外,在皇甫嵩之前作過董卓上司的張溫,也被董卓借故殺害。
董賊如此暴虐,將曾經的恩主、上司或殺或貶,其情形顯然已不是皇甫嵩當初阻止我們時的狀態。年后我欲興兵討賊,君謂計將安出?”
李素放下銀筷,擦了擦嘴:“兄欲信大義于天下,匡扶漢室之心日月可鑒。然皇甫嵩既已被董卓掃平,我軍北出秦川的時機也已喪失。
蜀道艱難,轉運靡費,必須出奇兵攻敵不備,一擊而中,方有可為。如若年年冒進,反而讓敵人警覺、戒備嚴密,就沒有機會了。還請兄暫時專注于讓云長率偏師隨孫堅討董,以示我軍之志即可。若憂云長之師缺乏鐵騎不敵西涼軍,可使子龍開春撥數千騎助戰。
董卓既已遷徙河南尹百姓至關中,雒陽遲早必被放棄,崤函道同樣險要非常,從河南尹攻打長安之難度,昔日關東五國合縱攻秦便是先例。我軍唯有待關中有變,再突出奇兵、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劉備其實也沒想立刻就把全部注意力轉移到討董上,皇甫嵩說的“漢室宗親討董要避嫌”訓誡,也言猶在耳。
劉備之所以有此一問,主要也是為了表表態鋪墊,畢竟劉焉完蛋之后,朝廷圣旨派給他的任務已經徹底完成了,他現在屬于“沒有NPC可以領任務”的空虛迷茫狀態。
畢竟從中平四年,他跟李素結識以來,大家合伙創業快四周年了,一直都是上面有個朝廷發任務的,自己找任務不習慣啊。
而且現在的劉備絕對不可能主動興無名之師去奪別人基業的,除非是李素來當這個戰爭狂人勸他開戰。
劉備抿了一杯順順氣,嘆道:“董卓確實不可猝除,得等關中有變。那下一步,我軍又當如何?就治理地方、練兵屯糧?計劃該以一年為限,還是兩年、三年?”
李素:“內修政理、南撫蠻越有何不好?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今益州雖平,我軍實控無非是漢中、巴郡、成都平原三郡。
而南中各郡,仍然以兄并非朝廷冊封‘州牧’,僅為‘刺史’,雖不反叛,卻也不聽調遣。正好趁著關中無變這段時間,剿撫并用、輔之以教化、通商等策,使漢蠻軍民皆為我用。”
劉備聽到這兒,打斷了一句:“要用兵么?還是與民休息一年?”
李素:“這并不矛盾,即使明年就要用兵,也不妨礙與民休息。”
劉備奇道:“哦?這是為何?”
李素:“南中之地炎熱非常,兼有瘴氣。開春瘴氣尤重,故而就算要用兵,明年也可讓百姓安心耕作、工商,待秋收之后,越冬用兵,次年二月之前必須守兵。”
劉備:“原來南中之地竟是冬季農閑用兵?這倒是方便不少。既如此,也不用想太多,反正到來年秋收之前,只需梳理內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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