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素就帶著三千騎兵、隨身保鏢的典韋,
以及幾十車準備進貢給朝廷、以彰顯入蜀使道復通的財物,在南鄭南門外的碼頭,登船東下。
南鄭縣瀕臨漢水,所以沿著漢水坐船順流而下,就可以直達西城,然后進入上庸等地——后世上庸是在建安年間才分出來的,并劃歸荊州,現在還只是漢中郡的一部分。到了三國時期更是進一步被分為“東三郡”,切割成西城、上庸、新城(房陵)。
李素此去,一來是拖延時間,讓自己進京的時間點更好掐,二來也是把東邊這幾個順流而下的縣梳理一遍。
劉關張免不了親自到碼頭送李素登船,諄諄囑咐一番。
劉備拉著李素到一邊悄悄說:“賢弟,你此番身邊只有典韋,我觀典韋此人勇武著實堪用,但怕是難以培養為大將之才。若到上庸時遇到張魯信徒死硬抵抗,你可徐徐待子龍援兵與你會和,不必急于前進。”
“兄盡管放心,區區小縣,有我在,真有人敢抵抗,我親自指揮典韋迎戰即是。”
李素心中還是很篤定的,哥可不僅僅是戰略大師,稍微微操戰術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尤其上庸根本沒什么人才。
劉備說完之后,關羽又過來說悄悄話:“伯雅,我本欲此番回南鄭,就擺酒成親,現在忽聞陛下駕崩,倒也不便立刻操辦,再等幾個月吧。我這邊都準備好了,等你回來大家喝喜酒。
前妻亡故多年,吾兒都以年過十歲,家中沒人管教著實不妥。我就打算娶之前在河東救回的杜氏。”
“哦,那提前恭喜了。”李素惋惜地恭喜道。
那杜氏也不容易,被抓回來已經四個月了吧,
只是劉備軍諸將輾轉各地,從陳倉到南鄭再嘉陵江流域整個巴西轉了一大圈,關羽愣是四個月不著家就沒在一個地方住定,早就弄到手的女人都沒時間娶。
不過李素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畢竟劉備在北方時也是輾轉不得消停,沒有娶妻納妾呢,只有一堆婢女。現在大家都安定下來了,關羽還是等劉備先至少納個妾,也算長幼尊卑有序。
南鄭本地沒什么名門望族可以跟劉備聯姻,那是因為漢中這地方被妖言惑眾的反賊禍禍了。但李素估計他這次回京,肯定會有不少名門望族要攀附劉備這個績優股,哪怕門第不足以結親的,也會送女兒過來先當妾。
糜竺的妹妹糜貞,此前一路上劉備也沒有動,因為路上不方便。但到了南鄭之后,根據李素的觀察,糜貞終于被劉備收用了,但考慮到保護糜竺的官位來源,糜貞只好再當一兩年婢女打掩護。
否則說不定消息走漏,何進乃至董卓未來會以此為由質疑糜竺這個遼東太守的來源、派別的遼東太守替換他。所以糜貞身份的保密,至少要撐到群雄正式討董、朝廷任命書作廢。
跟弟兄們說完這些私事,李素終于帶兵啟程。
他自己,這次也得考慮考慮怎么幫蔡邕蔡琰離開雒陽才好,順便再搶救一些東西出來,免得將來被董卓個賊老粗燒了。
漢水中游比較平緩,出了漢中盆地后才開始湍急起來,所以行船的速度也是前慢后快。
第一天時間船隊才開出一百多里,從南鄭過興勢、黃金而縣。黃金縣以東,就出了秦嶺和大巴山夾束的窄口,河水落差流速也陡然大了起來,第二天一天行出足足四百里,傍晚就接近西城了。
典韋勤勤懇懇在船上,保護伺候了李素兩天,閑著沒事兒也跟李素聊聊軍務和閑話。
李素的這條坐船,也跟其他運兵船不太一樣,是李素親自花錢略微改過的,船艙的艙頂不像同時代其他船那樣是平的,而是跟屋頂一樣的坡頂,利于排水,最關鍵的是這艙頂還做了兩層,外層就是普通的木質艙頂,全船都刷了反射陽光的白漆,而內層是一個包著一層黃銅皮的,看起來金燦燦非常有氣派,又不會被陽光直接照射到。
典韋一開始還以為這是李素有一個奢靡顯擺的花活兒,就是為了好看和標新立異。問了之后,李素才告訴他,那是為了坐船舒服——船在開的時候,就偶爾讓士兵們把吊桶放到江里汲水,然后絞上來潑在這個銅皮艙頂上散熱,再流回江中,而且還關照士兵打水的時候吊桶一定要盡量沉深一點,打深處沒被太陽曬熱的水。
如今已經是五月底了,此行趕到南陽就起碼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李素這種在北方住慣了愛干凈怕熱的人,怎么能不盡一切可能性降溫舒適呢。
典韋這才感慨李素的會生活,他一個人涼快,至少要三四個打涼水的士兵熱得汗流浹背,還得有兩個打扇子的仆人也熱得不行。
但誰讓他是軍師呢,給軍師的CPU降好溫。整個陣營的算力才強大啊。
李素對劉備的要求其實很簡單:我一個現代人丟掉了那么多優越生活條件來這兒,你至少保證我每天有冷飲,有空調,有花式泡澡按摩,那才幫你打天下。
其他娛樂活動嘛,這輩子沒辦法,也就算了,沒游戲打只好找美人吟詩作對,或者觀看指揮別人打仗也可以作為體驗生活的娛樂活動嘛。
任何事情,只要有趣,而且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那都可以是娛樂。一個人的娛樂,也完全有可能成為另一個人的辛苦難熬工作,關鍵就看你是不是可以隨時撒手想干就干,能不能以體驗生活的姿態去干。
如果被人逼著每天996打仗,那當然是苦差不是娛樂的。別說996打仗,哪怕是996逼著打游戲那都不能算娛樂。
躺在船上喝著涼茶,船隊就抵達了西城城下。
前幾天被李素書信勸降折服的本地土豪申凱,畢恭畢敬地在城門外迎接,還允許典韋帶著鐵騎入城。
李素因為要先下船上岸、然后才能騎馬,所以倒也沒有什么太失禮的舉動,不存在“別人來迎接你你都不下馬”的問題。
但即使如此,那個申凱還是非常擺得正自己的位置,非要請李素先上馬,然后幫李素牽了幾十步馬,牽到申凱自己的馬旁邊、超出一個身位,然后申凱自己才敢上馬。
李素對于這種謙卑非常滿意:“申縣令,聽說你們申家是本地豪族,久鎮此處數代,也沒有外人進來做官,是么?”
申凱陪笑解釋:“此處險僻,上游三百余里無其他縣邑、下游二百里才到碭縣,百姓耕作者不過十之七八,還有兩三成要靠漁獵樵采為生,外地人實在吃不得這里的苦呀。
還請中郎將明鑒,到鎮西將軍面前多多美言,陳明實情。這兩個是犬子申耽、申儀,年少頑劣——你們還不快拜見中郎將!能見到李中郎是你們的福分!山僻野人,生下來恐怕都沒見過中郎將那么大的官兒吧。”
申耽、申儀連忙給李素行禮,李素觀察了一下,兄弟倆都才十幾歲年紀。
李素當然也知道《三國演義》上申耽、申儀不是什么好東西,基本上是誰強就投靠誰。但真要考究,可能也就弟弟申儀更反復無常一些。
這兄弟倆的區別吧,有點類似于徐晃和呂布。
徐晃就屬于投奔新主也不求立功給見面禮,跟曹操就跟曹操了,沒必要殺楊奉。而呂布是投奔新主要殺舊主作見面禮了。申家兄弟的差距也在這兒,弟弟申儀喜歡投奔新主時殺個原先舊主那兒的同僚獻功。
不過這一世,李素有把握讓劉備始終在益、荊之間成為最強勢力,諒這倆貨也不可能翻得起浪來。大不了先安撫住,但是把他們的地盤壓縮一下,讓他們將來沒法分鎮西城、上庸二地。過個十幾年申凱死了,就把他們兄弟倆逼在西城一處內卷,誰輸了誰調到外地做個平級的閑官。
而且,李素將來有把握種田改善上庸之地的交通環境,讓這兒不至于那么閉塞,相信隨著時間,外官也是可以漸漸滲透進來的。
跟申家人在酒桌上安撫一番,李素基本上定下了對付的策略,也讓對方安心為他賣命。
“李中郎如此高義,體恤下情,過幾日,我等便愿為中郎前驅、引路運糧,去攻上庸,確保當地豪族全部歸附鎮西將軍。”申凱摸清了李素愿意留用他們的態度后,愈發愿意賣力。
“如此,有勞了。”李素也不客氣。
申凱又問:“那不知中郎此番,可是要盡收諸縣?最東邊的房陵,要走漢水水路抵達卻是不易,得經過荊州襄陽郡地界,鎮西將軍領漢中太守,途徑毫無張魯余孽的荊州地界運兵,不知是否忌諱?”
李素慷慨地示意對方放心:“鎮西將軍有令,房陵之地并無張魯余孽,一切照舊即可。”
原來,上庸各地當中,只有西城是沿著漢水干流可以直達;
而上庸位于漢水南側支流堵水上,水路要到上庸,得從相當于后世十堰丹江口一帶繞一個大圈子進堵水。因為整個上庸之地都是在秦嶺南北兩道山梁之間,地形崎嶇,只能沿著河走,想翻山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房陵更是位于再下游的支流筑水北岸,一樣得繞水路才能到。
偏偏筑水匯入漢水的河口位于筑陽縣,那是荊州襄陽郡下屬的縣,距離襄陽只有一百里地,中間只隔了山都、鄧縣兩個縣。
李素不希望漢水道太過暢通,最好是保持“我說他暢通就暢通,而別人從這兒進來時,我想說他不暢通又能不暢通”,這樣朝廷的詔命要入川,就更加節奏可控了,乖乖走陳倉道吧。
而理由也是很充分的:我原先不知道房陵那邊有張魯的信徒翻山過去控制了嘛,也不知道他們會翻山回到漢水邊堵截通往丹江口之路。
如果朝廷覺得這點纖芥之疾需要徹底肅清,那也容易:給劉備正式授權帶兵路過荊州的襄陽郡,劉備保證瞬間秒了房陵這個縣的張魯余孽。
朝廷真要走了這步臭棋,估計將來蒯越蔡瑁那些人都得睡不著覺。
反正不管朝廷管不管這事兒,李素都是賺的,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