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靜的問題一出口,徐清眼中爆射出兩道精光,就連身體就一下子緊繃起來,剛剛一直歡快的采訪氣氛瞬間被打破,霎時間整個書房都是如墜冰窖。
“你是什么立場?是個人還是代官方傳話?”徐清一反之前的隨和之態,言語之中刀光劍影,頗有些質問的意味在。
葉靜沒想到徐清對這個問題的反應這么大,在問這個問題之前,她就覺得對徐清來說,這個問題會比較尖銳,但是萬萬想不到,這個問題似乎觸及到了徐清的逆鱗。
情勢急轉直下,采訪似乎已經有夭折之相。
葉靜被這突然而來的轉變搞得有些猝不及防,略顯慌亂之下,急忙解釋:“這是我個人的一個問題而已,跟官方沒有關系。”
說實話,葉靜想不通徐清為什么對這么問題反映如此之大。她看得出來徐清不是那種一心往上爬的人,不然依著徐清的成就,升機長之后進入局方任職那是板上釘釘的。
甚至遠的不說,就說升機長這個事兒。除非徐清在機長檢查上出了重大失誤,不然想不到哪個檢查員敢在機長檢查上給徐清簽不合格。
光是一句,我副駕駛的時候已經揚名立萬了,你副駕駛的時候在干嘛?別說副駕駛了,就連不少檢查員都不一定有徐清副駕駛的時候有資歷,除了時間。
整個國內民航圈子,徐清除了在飛行時間上吃些虧外,其它資歷,圈子里有誰敢質疑。就這么一個人,升機長,直通局方,不是順理成章的?
但是葉靜觀察下來,徐清似乎對此并不熱衷。作為跟局方有千絲萬縷關系的人,葉靜是打從心底里希望徐清能夠進入局方,為民航局注入新的活力的。所以她才問出了這個非常私人的問題,想要探探徐清的心思。
可是這一探,直接把徐清給惹毛了。
難道是徐清對局方有什么抵觸情緒?
聽到葉靜說只是一個私人的問題,徐清情緒這才稍微緩和些。
他死死地盯著葉靜的眼睛,希望能看清她是不是真的只是出于個人目的。徐清所見,葉靜表情真誠,不似作偽,最后只是冷笑:“一之謂甚,豈可再乎!”
葉靜小嘴微張,終是輕嘆惋惜,看來徐清初期在藍天航空過得不是很好。
一之謂甚,豈可再乎!出自《左傳》,意思是犯一次錯就已經很過分了,怎么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徐清起初在藍天航空的記憶并不是那么美妙,也遇到過各種各樣讓徐清至今都覺得惡心的人。
或許,這就是社會的真實。徐清不否認這一點,但是不會賤到認為這就是應該的。要不是種種際遇,徐清怕還是那個誰都能捏一下的小副駕駛。
現在徐清在星飛航空就算遇到一些不快的事兒,總有些反擊的手段,讓他順了心。
可要是進了局方,各種關系利益錯綜復雜,徐清在那邊可就不一定吃得開了。有人愿意為了爬得更高,將自己置于身不由己的關系利益網中。
有人卻不愿意 比如徐清!
在局方那個民航的最高機構中,徐清縱然現在已經是國內民航的牌面人物,照樣有很多掣肘。只要有了掣肘,那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或者收一些氣就可以預見的。
更何況,鑒于藍天航空和星飛航空合并在即,徐清和兩家航空公司的利益是綁定在一起。就算治不住徐清,還治不了兩家航空公司?到時候,徐清為了身后的事業考慮,還不是要乖乖就范。
所以說,如果真的局方有意征調徐清入職其中,在徐清看來并不是什么值得慶賀的事兒,反而是重入泥潭的跡象。
如果葉靜真的只是從私人角度感興趣徐清愿不愿意進入局方,這倒還好。要是是轉達局方高層的意思,徐清真要認真思量思量了。他如何才能體面的拒絕局方的征調?
即便葉靜已經明言,這個問題只是她的私人問題,而且從直覺上來說,徐清也愿意相信她的話。不過,興致沒了,徐清的回答也沒有之前那般說得多,基本是一兩句應付了事。
葉靜感覺到徐清的敷衍,知道自己有些魯莽了,也沒有生氣的立場。不過能知道徐清對入職局方的立場,這次采訪算是有些價值了。
之后,都是按照稿子例行問了些常規的問題,沒有出現自我發揮的情況了。只是整個采訪的后半段就明顯不如前半段氣氛那么好了,最后只是草草結束了。
“徐先生,謝謝你能抽空接受我們的采訪。回去之后,剪輯完的視頻我們會先傳給你,等到你同意之后,我們在最后定下來。期間,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找我,就打之前那個電話就行。”葉靜說了幾句客套話,最后想想還是提了一句:“我問的那個關于局方的問題,希望徐先生不要介意。”
徐清擺擺手:“人各有志罷了”
徐清沒有回答介不介意,而是說人各有志。這就不是場面話,而是將內心的想法告訴葉靜,希望葉靜能夠理解他,理解他徐清不是一個一心往上爬的人。
葉靜心里好受了些,徐清最后沒跟她敷衍,就說明徐清并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紀錄片那兒,我已經跟項目組說過了,他們馬上修改方案。藍天航空將會成為紀錄片露面的第一家航空公司!”葉靜說道。
徐清心中大喜,作為頭牌的話,那宣傳效果無疑是最優質的。這次葉靜的大禮確實相當豐厚了。
葉靜接著道:“我是這次紀錄片的負責人,一旦方案出來,我就要開始實地采訪了。到時候,藍天航空的采訪希望徐先生能夠做個向導。”
“我嗎?”徐清只是猶豫了一小會兒,很快就答應下來了。他是沒什么故地重游的心思,但是人家葉靜已經在紀錄片上給足了自己面子,這跑個腿的事兒都不愿意確實有些不近人情了。
眼看談話結束,葉靜準備離開了,徐清突然想起一件事,追到門口,喊住了葉靜:“葉小姐,有件事跟你說下。”
“怎么了?”葉靜好奇,徐清說話的時候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清搓搓手,縱然他臉皮比較厚,但是還是止不住地臉頰發燙:“是這樣的!我答應了一個朋友我的復出報道將全權交給他。你看咱們的采訪視頻能不能晚些播,等我復出后,你再播出?”
徐清之前答應過王文涯,要是王文涯在藍天航空的宣傳上辦得不錯,自己的復出將由鵬騰信息全程報道,這可是大流量。王文涯對此相當看重,視為鵬騰信息崛起的第一步。
要是在徐清的復出報道出來之前,這次采訪就放出去了,那將分流很多流量。到時候,王文涯的復出報道的效果可能就比不上預期了。
這其實跟徐清關系不大,但是對王文涯的影響就很大了。既然之前答應王文涯了,以徐清的性子是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打折扣的。
葉靜都沒怎么想,當場就答應了:“這倒是沒什么問題,我往后挪幾期就行。”
天眼雜志因其官方屬性,并非視流量為一切,徐清的請求對葉靜來說就是小事一樁。
“我方便問一下,是那家媒體會負責報道你的復出嗎?”葉靜隨口問道。
作為民航頂流,最具話題性的人物。徐清在蟄伏一年多之后,宣布復出。那將吸引何等的關注,那時候的場面肯定是小不了,誰要是占了報道權,將會吞下難以想象的巨大流量。這對任何一家商業媒體就是致命的誘惑!
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徐清就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了,躊躇了半天,最終還是說道:“鵬騰信息!”
“什么?鵬騰信息?那個網上的新媒體?”葉靜幾乎要驚得跳起來。
雖然天眼雜志現在也有新媒體業務,但是骨子里還是傳統媒體。在他們看來,那些網絡上的新媒體大多都是流量和利益的追逐者,根本沒有一點兒媒體從業者的操守。為了關注度,各種斷章取義,胡編亂造,讓得現在民眾對媒體的信服度逐年下跌。
葉靜不是一個保守的人,天眼雜志的新媒體部門就是她倡導建立的。現在這個時代,傳統媒體的局限性確實越來越明顯,與時俱進,才不會被時代拋棄。但是不能為了流量和關注,就出賣自己!
鵬騰信息那可是大名鼎鼎,葉靜如何能不知道,只是這名聲并不怎么好罷了 “你的復出是多重要的事兒啊,就不能交給正經一點的媒體嗎?”葉靜抱怨道。
在葉靜心里,鵬騰信息就是那種不正經的媒體!
徐清有些尷尬,不過真不好反駁。鵬騰信息是靠民航八卦起家,這點兒抹殺不得,家底子不干凈,被葉靜反感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徐清也沒辦法,他有意收編鵬騰信息為藍天航空的宣傳部,就必須給鵬騰信息改頭換面。
這次鵬騰信息試著給藍天航空宣傳,如果效果好,那就可以洽談收編方案了,這也算是給鵬騰信息的一個考驗。
可是鵬騰信息畢竟以前名聲不好,想要擺脫臭名就需要來一次大換血。可是,眾所周知,大換血是容易傷筋動骨的,這時候,在換血之后就需要一劑強心針。
徐清的復出報道就是這劑強心針!也是徐清作為鵬騰信息加入藍天航空之后的一份大禮。
沒辦法,現在藍天航空宣傳部那群人個個都是混吃等死。相比較而言,鵬騰信息的人雖然都是野路子出身,但是吸引眼球的手段比宣傳部那群人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如今,藍天航空的廉價戰略已經定下來了,之后的宣傳必須要跟上。靠現在的宣傳部,那就是痛失好局的節奏。
徐清解釋道:“我有意收編鵬騰信息重組藍天航空的宣傳部,所以,沒辦法”
葉靜恍然大悟:“原來是自產自銷,那我倒是沒有說話的立場了。”
“還有一件事。”徐清說道:“我進入局方的事兒,葉小姐就不要在局方那邊提了”
葉靜身份特殊,現在局方還沒有起征調自己的念頭,萬一葉靜無意中說了一嘴,讓局方的領導們起了念頭咋辦?到時候面對局方的征調,他是給面子,還是不給面子?不就是兩難境地嗎?
所以,徐清就希望局方這輩子都不要想起東邊旮旯還有一個徐清,讓他安安靜靜地飛完這幾年。可能幾年下來,自己對飛行沒啥興趣,默默地退出這個行業,大家相安無事 葉靜哭笑不得,徐清這還特意跟自己提醒一下:“局方又不是龍潭虎穴,會吞了你不成,有必要這么怕嗎?”
徐清搖搖頭,頗為認真道:“不是龍潭,也不是虎穴,是盤絲洞!”
“作繭自縛是吧?”葉靜打趣道。
徐清:“陳逸知道嗎?以前藍天航空的總師,算是我半個師兄他的路,我不想再走一次。”
在徐清之前,國內公認天賦最好的飛行員就是徐清。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陳逸比徐清更強。
徐清的厲害之處在于在危險境地下可以爆發出遠超平常的實力,但是在正常飛行中,就算飛得不錯,但是還沒到挑不出錯的地步。
陳逸就不一樣了,這人仿佛生下來就會飛,在二副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跟機長比誰的落地更漂亮了。除了剛開飛的時候因為運氣問題,耽誤了一段時間,之后那是一路騰飛,升到機長之后,不出意外地被局方征調進去了。結果,半年不到的時間,就又回了藍天航空,不久之后,聘為教員,任職總飛行師。
至于為何就在局方待了半年,陳逸就回來了,其中細節無人可知。就算是徐清問起來,陳逸也就是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就算陳逸不說,徐清大約也能猜到幾分。徐清跟陳逸性子上很像,陳逸受不了局方的工作環境,有誰敢保證,徐清就能適應了。
陳逸孤家寡人一個,說走就走了。徐清后面還有航空公司,跟局方撕破臉,除非徐清真就下定決心跟飛行一刀兩斷了。至少,從現在來說,徐清還沒有這個打算。
“陳逸嗎?好吧,我不會多嘴的。”葉靜答應了下來。
陳逸的事兒,葉靜大概知道一些。有陳逸前車之鑒,徐清畏之如虎就不奇怪了。徐清喜歡自由,慣不住一些官僚作風,可能強迫他進局方,效果適得其反。
既然徐清心意已決,葉靜不好在此事上糾結下去,反正她想徐清進局方沒啥功利性目的,當事人要是反感得很,葉靜不會強求。
“那過段時間,采訪見了。”葉靜道了聲別,就領著團隊一群人離開了。
時間一晃而過,經過些許“運作”,徐清和趙子舟的處罰通告不會公示。消除流言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其自然消失,只要沒有新的八卦注入,失去了持續的新鮮度,人們就會很快不愿成為傳播的介質。流言土壤消失了,流言自然會消失了。
本來徐清和趙子舟的流言就沒有確鑿的證據,當初看視頻的就幾個人,其余人全是靠腦補,傳了一段時間,也沒見公司的處罰通告。知曉內情的都被下了封口令,吃瓜群眾見沒有新瓜吃,紛紛轉投其它新瓜,徐清和趙子舟的流言一下子就沒了市場。
趙子舟當然是待不下去了,徐清回老家陪了梅婷婷大半個月,等流言基本平息了在回去飛飛航班。
跟藍天航空一樣,星飛航空也是在周五晚上,或者周六早上出下周計劃。不過,徐清不用等到航班計劃出來才知道,之前李先奕特意跟計劃室交代過,徐清的航班計劃是計劃室主管專門排的。而且徐清航班很少,基本不存在休息期不夠的問題,排班排起來就相當容易了。
在跟計劃室通完電話之后,沒等兩個小時,計劃室主管就回了個電話給徐清,告訴下周周三去B市,周四去P市。兩個都是地方都是樞紐機場,落地費都比普通機場要高,而且每天的班都不算特別大。周三的飛行時間四個多小時,周四的三個半小時,同時兩天航班的起飛時間都是下午三點左右,可以吃完午飯再過來,晚上落地又不會太晚。
妥妥的領導班!
唯一的潛在危險就在B市機場由于其特殊的政治地位,偶爾會來比較嚴重的延誤,但是次數不多,總體而言,這兩天的班都是求之不得的好班。
正常而言,這些班就是大多給領導準備的,計劃室的主管很有眼力見,全都給了徐清。
星飛航空基地離老家的距離只比離新家的遠了二十分鐘左右,航班的起飛時間都是在下午時分,徐清索性不回家了,直接算好時間,從老家出發去公司。
開心的工作時間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