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的姜旭第一次得見肖徹,是在戶部主事萬沖貪污受賄,并聯合地方官侵吞百姓田產一案上。
此案牽連甚廣,驚動了肖徹這個東廠一把手,當時為了防止萬沖出逃,五城兵馬司各部配合,給東廠打了一場輔助。
姜旭任的是北城副指揮使,萬沖的府邸就在北城。
得到消息后,姜旭第一時間帶著自己的人前往萬府。
沒多會兒,東廠的人就到了。
兩排著褐色廠服白皮靴的廠役開道,最后進來的人腳步沉穩,玄色云紋錦靴踩在昨夜剛飄過春雨的濕潤地面上,一雙眼幽冷銳利,深邃高遠。
往臺磯上一站,整個前院的氣氛都凝滯住,無人敢出聲。
姜旭看到他,便想起臨盆那晚含恨而亡的表妹,一時心緒翻涌,忍不住握緊腰間佩刀。
萬沖已經被扣押住跪在地上,另一旁被扣押住的,是他的家人以及府上仆從。
得見廠公親自前來,一個個嚇得面色發白。
數日前,萬沖已經準備好金盆洗手,卻不想,竟被朝廷給盯上了。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崇明帝把這件案子交給了東廠。
南齊東廠是什么地方?上查百官,下查百姓,內部還單獨設了大獄,里頭酷刑應有盡有,他們不僅能緝查,還擁有審判權。
萬沖幾乎能預想到自己一旦入了東廠大獄,絕無生還的可能。
“廠公!”
抬起頭,萬沖一臉狼狽,眼中滿是祈求,“下官知錯,還望廠公念在舊識一場,能網開一面,饒下官一命。”
他口中的“舊識”,無非就是老爺子壽宴上去送過禮,在肖徹跟前露過臉罷了。
萬沖的求饒聲,肖徹置若罔聞,只問他,“同黨還有多少?”
“下官,下官不清楚。”萬沖咬緊牙關,他的父親在浙江擔任指揮同知,此案便是他們父子倆聯合做下的。
“帶走。”肖徹沒再跟他廢話,吩咐廠役,“不必留了。”
言外之意,帶回去直接酷刑伺候,折磨致死。
萬沖猛地瞪大眼,“我可是朝廷命官,東廠有什么資格私底下處死我?”
肖徹輕笑,“先斬后奏,先帝特許,你說本座有沒有資格?”
萬沖被帶走后,肖徹很快離開萬府,注意到北城兵馬司的人也在,他放慢了腳步,沒回頭,話卻是問向姜旭,“聽聞你抱回了一個嬰兒?”
姜旭頷首,“廠公消息真靈通。”
“東廠地盤上,沒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姜旭看他一眼,“聽我娘說,廠公上次毒發是在半個多月以前,毒解的怎么樣了?”
肖徹不答反問:“有事?”
“問問。”
目送著東廠的人走遠,姜旭手底下幾個要好的兄弟走過來打趣他,“行啊姜副使,廠公的私事兒都敢打聽了?”
“先斬后奏,先帝特許,嘖嘖嘖,這威風,仔細他拿你祭刀啊!”
姜旭笑了笑,沒接腔。
因著不放心小寶,姜旭每日下衙后都會騎馬出城去往莊子上。
白天是奶娘帶著,他來了就自己帶,除了不能喂奶之外,洗澡澡換衣服換尿布,姜旭都很熟練。
奶娘已經不止一次被他驚呆,“若非親眼得見,誰能相信少爺都還沒成家,竟然就會帶孩子了。”
姜旭點了點小寶的鼻尖,笑道:“這種事也不是很難,在旁邊看著你們多做幾次就會了。”
姜秀蘭見一次就數落他一次,“自己不要兒子,把別人的兒子當成寶,你到底怎么想的?”
姜旭道:“娘,小寶沒有來歷不明,他是妙娘親生的。”
“然后呢?”姜秀蘭皺著眉,“你是打算又當爹又當娘把他給拉扯長大?”
“也不是不可以。”
姜秀蘭氣得胸口疼,“那么多姑娘,你怎么就沒一個中意的呢?”
姜旭沉默。
他中意的姑娘,他原本的愛妻,這一世與旁人互許了終身。
如果要娶的那個人不是她,他不愿與任何人從頭再來。
更何況,這一世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做,將來有多兇險尚未可知。
不打擾,或許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小寶滿月這天,姜旭照例一下衙就來了莊子上。
這一個月內,小家伙還算乖,只是每逢打雷都會哭得特別厲害,奶娘幾乎是整宿不睡地哄著。
眼下剛喝完奶,小寶被抱到外間姜旭的手里。
母乳充足,小家伙幾乎是見天兒長,小臉雖沒有前世親娘喂養的胖,但一眼望上去還是肉乎乎的。
姜旭逗弄了一會兒,問小安子,“我娘呢?”
“廠公在,干娘去煎藥了。”
姜旭挑眉,“廠公毒發?”
“嗯。”
“那你怎么不過去伺候?”姜旭看著他。
小安子尷尬道:“沒得廠公同意,我去不了。”
姜旭心思微動,把小寶交給奶娘,起身走了出去。
“旭哥兒。”小安子跟在他身后,“你才剛來,這就要走了?”
“到處走走。”姜旭淡淡應聲,“你別跟著。”
小安子“噢”一聲,頓住腳步。
姜旭徑直去了東院。
院外有廠役守著,除了得到廠公特許的那幾位,任誰都無法擅闖。
姜旭沒想硬闖,他抱著雙手,靠在院墻外等。
不知過了多久,馮公公先出來。
“旭哥兒,你在這兒做什么?”馮公公發現了他。
姜旭笑笑,“義父,我能不能見見廠公?”
“見他做什么?”
“有事兒。”
“什么事兒你跟我說,我替你轉告。”顯然是不想讓他進去。
“那行吧。”姜旭一副很無所謂的態度,“您轉告他,我前些日子告假回姥姥家,無意中得了個偏方,或許對他解毒能有所幫助。”
馮公公難以置信,“此言當真?”
姜旭說:“要沒把握,我也不敢來。”
馮公公進去后,把姜旭的話一字不漏轉告了肖徹。
片刻后,他折回來,“廠公讓你進去。”又嚴厲叮囑,“到了廠公跟前,不該說的話,千萬別多嘴,聽到沒?”
“我知道。”
姜旭抬步,穿過庭院進了上房。
竹簾全被放下來,屋里光線很暗,肖徹坐在臨窗的太師椅上,跟姜旭記憶中的一樣,因為毒發雙目失明,眼睛上遮了半指寬的白綾子,一旁的方幾上,放著個白玉小碗,剛剛喝過藥,勉強鎮住了疼痛。
肖徹看不到的時候,聽覺尤為敏銳,能從腳步聲和氣息里分辨出來人身份。
當然,前提得是這人他見過。
“那日在萬府,你問我解毒之事,便是為了今日的偏方?”已經聽出來的正是姜旭,肖徹沒有浪費多余的話,直接問。
眼下屋里只他們二人,姜旭也不怕旁人聽了去,“是。”
“這毒,連苗老都解不了。”肖徹聲音略沉。
言外之意,他不信偏方。
“我不是大夫,不會解毒。”姜旭道:“但我的偏方,能保證廠公一段時間內不會毒發。”
肖徹示意他說下去。
“廠公可曾記錄過,你每一次毒發的間隔時間?”
肖徹猜到他想問什么,“記錄過,并不規律。”
“那,最長間隔是多久?”
“兩個月。”
“兩個月…”姜旭低喃一聲,“如果是這樣,那我跟廠公賭三個月,三個月之內,我有辦法阻止你毒發,但前提是,這三個月,廠公得跟我回家吃飯。”
氣氛稍稍有些微妙。
姜旭清了清嗓子,又接著說:“除了吃飯,這三個月,廠公不能碰肖府和東廠任何能入口的東西,吃只能吃我們家的,喝也只能喝我們家的。”
過了會兒,肖徹問:“你到底想做什么?”
“偏方。”姜旭面色鎮定,“給我偏方的當地老人告訴我,毒從口入。”
姜旭離開東院時,馮公公還站在外面。
見狀把他拉往一旁,“你剛剛都跟廠公說什么了?”
姜旭揚眉笑道:“保密。”
“臭小子。”馮公公瞪他一眼,又嘆口氣,“那個孩子…”
“孩子的事兒,義父就不用管了。”姜旭道:“以后他親爹若真不要他,就讓他給我當兒子也不錯。”
馮公公有些懵,“哎,你說什么胡話呢?”
“走了。”
姜旭回到西院。
小寶已經睡了過去,姜秀蘭還在廚房忙活,屋里就只奶娘和小安子兩人。
小安子似乎很喜歡這個孩子,一直坐在搖籃邊,眼巴巴地看著。
姜旭坐過去,問他,“你為什么要入宮當太監?”
小安子說:“家道中落,外面混不下去了,走投無路。”
“是嗎?”姜旭淡笑。
“我們入宮時都有檔案記錄在冊的,旭哥兒若是不信,去查一查就知道了。”小安子一臉無辜。
姜旭當然相信他所有的檔案都沒問題。
北梁皇后的人,怎么可能輕易露出破綻讓人看出端倪?
只是這一個套一個的局要怎么破開,著實令人頭疼。
肖徹在莊子上養了三四日便回去了。
姜旭照常去衙門點卯。
這天臨近下衙,手底下的人突然進來跟他說:“姜副使,廠公來了。”
姜旭眉心一跳,忙起身走了出去,果然見肖徹騎馬等在外面。
“廠公。”姜旭抱拳行禮,“您怎么突然過來了?”
肖徹:“不是說好了去你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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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點卡文o(╥﹏╥)o
另外,長評活動結束了,正在統計中,參與過的親,盡快加群哈1055284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