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手邊一個得用之人都沒有,誰會把這么重要的情報告訴她,都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原本一開始還連猜帶蒙,這會兒瞧著承恩公的神情,她便篤定,自己猜對了。
“誰說的不要緊。”姜妙故意賣了個關子,“我只是好奇,公爺為什么甘愿幫仇人養了二十四年的孩子?”
承恩公臉色沉沉,“你打聽這些做什么?”
姜妙不答,繼續說:“我不信,憑公爺的本事,這二十四年里,就沒想到辦法去對付那二人。”
整件事里,她最想不通的便是承恩公的態度了。
聽說以前傅二在承恩公府的時候,不太受承恩公待見,如今回想起來,承恩公那么對傅二是情有可原的。
但作為一個男人,妻兒都被殺了,強行塞到他手里的這個,算是間接害死他妻兒的兇手,他竟然就只是對傅二冷淡了點兒,而對肖宏和楊珂并沒有實際上的報復?
這說得通嗎?
二十四年,就算是她一介女流,只怕都已經想到法子了,然而承恩公卻無動于衷的。
總不能是在養傅二的過程中生出感情,把他當成自己親生兒子所以抵消了對肖宏和楊柯的仇恨吧?
承恩公深深看她一眼,不得不說,這小婦人雖然出身寒微,頭腦卻比他見識過的絕大多數女子都要聰穎機靈。
他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借著他對楊太后的仇恨,拉他入伙,一塊兒想法子對付楊太后。
當年肖徹可是跟承恩公府勢不兩立的,然而姜妙今兒卻親自上門來找他。
可見,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淡笑了笑,承恩公道:“王妃想做的事,老夫阻止不了,但老夫絕不參與。”
姜妙沒想到承恩公會拒絕得這么干脆,她皺皺眉,“你就沒想過,給自己的妻兒報仇?”
承恩公道:“定王死了,老夫知道王妃心里難受,過不了這道坎,可你要明白,活著的人永遠比死人更重要,你又何必讓仇恨蒙蔽了雙眼?相信老夫,放下這些,你可以活得更好,你的家人,你娘,你兒子,他們也一樣。”
放下仇恨?
姜妙難以想象,這會是承恩公親口說出來的話。
如果這天底下,有權有勢的人為非作歹草菅人命成了理所應當,受害人永遠保持沉默,那么往后,國朝還有什么律法秩序可言?
更何況,她那天晚上親眼看到肖徹從蝴蝶崖上墜落,那一刻的蝕骨之痛,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又怎可能放下仇恨?
“公爺能放下,說明,您還是不夠在乎吧?”姜妙垂下眼睫。
看來,她還是太高估承恩公對永寧長公主的感情了。
原以為他會跟自己同仇敵愾,卻不想,他竟然勸自己放下。
連承恩公都屈服于肖宏和楊珂的權勢,姜妙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找誰幫忙。
她不甘心,可是,好無助啊!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沒能收獲自己想要的結果,姜妙沒有多待,很快帶著下人離開了承恩公府。
姜妙走后,承恩公老臉一下子陰沉下來,直接摔了手上的茶盞,起身出了前廳后,徑直去往祠堂。
祠堂里,供奉著永寧長公主的靈位。
承恩公走到靈位前,掏出袖中帕子輕輕擦了擦,指尖觸碰得很仔細,像是怕弄疼了它。
“永寧,你要是還活著,那該多好啊!”承恩公低低感慨,他俯下身,額頭觸在冰冷的靈位上,再抬頭時,眼眶已經濕了,拳頭攥得緊緊的,“怎么可能不在乎…”
出了祠堂回外院時,承恩公碰到了傅經緯。
傅經緯手里捧著兩個打包好的錦盒,滿臉著急。
瞧見他,傅經緯問,“爹,妙…定王妃回去了?”
“不回去你還想留她吃飯?”承恩公沒好氣地斥了一句。
“不是…”傅經緯垮下臉來,“為了弄這破玩意兒,我蓋頭都沒掀就去庫房了,她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走了?”
承恩公這下瞧明白了,傅經緯這是還沒死心呢,想著那位腿傷著了,就連新娘子都不管不顧,直接跑到庫房去挑藥材補品打算去獻殷勤,結果人家連個影兒都沒給他留下。
想到這兒,承恩公心里來火,抬腳就踹他,“都娶第二個了你還惦記?”
傅經緯不防,被他踹得往前一撲,撞在柱子上,錦盒落了一地,里頭的補品滾出來,他摸摸鼻子,嘟囔道:“我就送個補品而已,又不是送聘禮,您那么大反應做什么?”
“滾!”承恩公扔給他一個字。
姜妙回到府上,整個人都沒了精神,躺到榻上就不想動。
姚氏端了湯藥走進來,用湯匙攪了攪后喂給她喝。
姜妙喝了藥,神情仍舊蔫蔫的。
姚氏收了小碗,問她,“你不是去承恩公府了嗎?怎么一回來就這個樣子,是不是受了委屈?”
“沒受委屈。”姜妙搖頭。
就是郁悶,承恩公為什么能輕易忘了殺妻之仇,為什么不幫她一把?其實只要他點頭,他出人,她出頭腦,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想到辦法對付楊太后的。
然而,她失敗了。
唯一的希望破滅,姜妙心里難受。
北梁皇城,安和宮。
肖徹來了大半個月,差不多已經習慣了自己有一群熱情的家人:
一個神經質自戀癖可乖可皮喜歡研究機關的皇子弟弟;
一個特別愛做甜點卻從來不肯親自嘗一口怕被自己廚藝嚇到的公主妹妹;
以及,一個勤政愛民求生欲強的君王爹和一個看似柔弱實則本事神秘莫測的皇后娘。
肖徹今年二十五歲。
然而活了二十五年,他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家人之間的相處也可以很純粹,就像他和妙娘那樣,不用再擔心“母親”會給他派任務,更不用擔心自己若是完不成亦或者完成的不夠漂亮,“母親”會不高興,覺得他沒用。
這會兒,肖徹正坐在書案前翻看關于北梁的史書,尤其是楚元修登基以后的那部分。
然后他驚訝地發現,他這位皇后娘雖然出身低微,但對北梁做出的貢獻卻是前無古人的震撼。
譬如,北梁氣候偏冷,而且土壤特殊,以往不管是種植糧食還是水果,都沒辦法像南齊那樣得到豐收,因此在與鄰國貿易上,他們多以馬匹、鐵礦等貴重物去跟別的國家換糧食,換鮮果。
然而他娘當上皇后以后,不僅徹底解決了土壤問題和糧食的種植問題,還想了辦法讓水果和蔬菜逆季生長。
難怪他剛來那天,楚綰給他做的蛋糕上會出現好幾種不屬于這個時節的水果。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不可思議,涉及到百姓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他娘簡直像個神一樣徹底改變了北梁,從朝堂到民生。
肖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惠帝只得一個皇后,六宮無妃,然而朝臣們卻毫無怨言。
有個這樣上得了戰場下得了田地,還能扎針開方子救死扶傷的全能皇后,還要那些妃子做什么?給神一般的皇后添堵?
楚瀾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搗鼓他的機關鳥,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肖徹,問他,“皇兄,你是不是也覺得那些書特別無聊,不如來看看我的鳥啊,我又改進了一下,這次應該能飛得更高了。”
肖徹道:“不剩多少了,我再接著看。”
南齊那邊,齊安帝已經來了國書,表示從今往后愿意跟北梁邦交往來互通有無。
爹娘同意了他出使南齊,但必須以太子的身份。
然而他現在還沒冊封。
他不想當個對北梁一無所知的太子,所以這段日子在狂補北梁歷史,偶爾也出去實地考察。
楚瀾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嘖嘖兩聲,“皇兄可知,爹娘為何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讓你當上太子?”
肖徹搖頭,“不知。”
楚瀾道:“娘蓄謀已久的,說等你回來,把朝政撂給你,他們就出去閑云野鶴游山玩水了,嘻嘻,還好我機智,沒投生在一胎。”
肖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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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某人:說好的溫馨治愈不算計不利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