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貴妃將下巴枕在手背上,身上的疼痛加上疲累,已經不想睜開眼,她懶懶道:“不見。”
秋葵便只得出去回話,說貴妃娘娘乏了,正在休息。
一向好脾氣的魏皇后此時滿腔怒火,見她不愿出來,便直接在殿外大聲喊,“楊珂,我知道你沒睡,手上沾染了這么多條無辜的人命,你睡得著么?”
“我有什么睡不著的?”孫貴妃冷笑,“當年你男人害死先帝,他都能在乾清宮的龍床上安枕二十四年,我如今不過是替先帝報仇雪恨,替天行道而已,仇報完了一身輕,正好高枕無憂。”
“高枕無憂?”魏皇后呵呵兩聲,“害人者終害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算計了所有人,還殺我兒子全家,本宮以命立誓,終有一日,你楊珂將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疾病纏身,死無葬身之地,你引以為傲的兒子,不得善終!”
秋葵驚得臉色一變,“皇后娘娘…”
“滾!”魏皇后一腳將她踹開。
秋葵馬上爬起來跑進殿內,就見孫貴妃氣得臉色鐵青。
“娘娘,皇后娘娘那些話,您不必放在心上,她可能就是一時氣急,頭腦發熱。”
孫貴妃沉著臉,魏瀅這個賤人,都到這份上了還專程跑來膈應人。
深吸口氣,她怒道:“傳本宮懿旨,賜死魏瀅。”
“這…”秋葵有些猶豫。
孫貴妃冷笑一聲,“等太子登基,本宮便是太后,魏瀅不過就是個前朝廢后而已,還賜死不得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秋葵抹了把冷汗,正準備去鳳棲宮傳懿旨,就聽得鳳棲宮那頭的太監過來報喪,說魏皇后自戕了。
一夜寒風緊。
姜妙睜開眼的時候,發現頭頂是自己所熟悉的藍底喜上眉梢掛帳。
竟然是肖府!
所以,那些令她惶恐、彷徨、無力和撕心裂肺的畫面都只是在做夢,對嗎?
她動了動,想掀開錦被起來,卻發現兩只胳膊都被纏上了繃帶,左腿更是被夾板固定住,完全動彈不得。
這些傷,都在昭示著她昨天晚上的確是出去了,而且,還把肖徹給弄丟了。
“妙娘,不必再等我了,欠你的,下輩子還。”
他那句話,就好似窗外刺骨的寒風一般,深深刺進她腦海里。
姜妙緊緊閉上眼,仿佛只要不睜開,那所有的一切就都只是一場夢,他還活著,每天都會準時從東廠回來,她會提前給他準備好驅寒的姜湯,再給他烤個甜滋滋的紅薯。
可是,她忘不掉。
忘不掉他領著千軍萬馬攻入紫禁城,最終形單影只地走出來,連匹戰馬都不是他的。
忘不掉他寧愿自己從馬背上滾下去摔成重傷也要給她留一線逃出生天的希望。
忘不掉自己眼睜睜看著他墜崖時的無能為力。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每呼出一口氣都是疼的。
這時,有人挑開珠簾進來。
姜妙睜眼,就見來的是青杏,她小臉上一片蒼白。
“姑娘,您終于醒了。”青杏后怕地拍著胸口。
“廠公呢?”姜妙開口,聲音嘶啞到幾乎聽不出來。
青杏卻從口型看出了她在問什么,面色晦暗地搖搖頭。
“誰送我回來的?”她又問,這次勉強出了些聲兒。
青杏還是搖頭,跟她說:“昨天晚上姑娘走后沒多久,我和青蓮就被小公子帶到了廠公房間的密道里躲著,今天一早天亮,青蓮出來探情況,然后就發現姑娘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胳膊和腿都受了傷。”
青杏本想問問她,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考慮到姜妙重傷,精神不濟,便只得打消念頭,輕聲問,“姑娘,有沒有哪不舒服?”
姜妙從身到心,無一處不疼。
但有些事,她迫不及待地想問清楚,“這么說,你們也不知道誰送我回來的?”
青杏道:“不知。而且,外面那些兵竟然撤退了。”
昨天晚上把她打暈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姜妙想得腦袋疼。
見她痛苦,青杏忙倒了杯溫水來喂給她喝下。
姜妙潤了潤嗓子,又接著問,“宮變之后,稱帝的人是誰?”
“今兒一早外頭大街小巷都傳遍了。”青杏說:“是傅二公子。”
竟然是傅經綸!
所以,孫貴妃是給世人來了一出瞞天過海嗎?
姜妙沒心情去糾結其中的細節,她望向青杏,“現在能不能聯系到人幫我去蝴蝶崖下…找廠公?”
青杏聽得臉色微變,“廠公是不是出事兒了?”
姜妙眼眶一熱,卻是忍著沒哭。
這時,門外傳來小寶興奮的聲音,“娘親~”
姜妙忙收了情緒,跟青杏說:“待會兒不得再提起廠公。”
青杏點了點頭。
不多會兒,就見個小寶像個小團子似的“咻”一下竄到姜妙床邊,然后脫了鞋要往上爬。
青杏大驚,怕他碰到姜妙的腿,忙一把拉住他,“小公子…”
姜妙道:“讓他上來吧。”
青杏只得松手。
小寶爬上去以后,掀開被子就見姜妙的左腿上綁了東西,他知道這個,是給胳膊和腿折了的病人用的。
小家伙沒想到娘親出去一趟竟然重傷了,他頓時心疼地俯下身,“娘親,小寶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話完,噘著小嘴往她腿傷處呼呼呼地吹著。
吹了好一會兒,小家伙仰起腦袋,問她,“娘親,爹爹呢?”
姜妙望著兒子,想到那個墜下山崖生死未卜的人,心臟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