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緊跟著有低低的痛呼聲傳來,她心下一沉,急忙跑過去,就見劉婉姝躺在坡下,整個人疼得蜷成一團,身下是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血。
“怎么了這是?”姜妙蹲下身,要去抱她。
“疼…”
剛被碰到,劉婉姝就氣若游絲地嗚咽了一聲。
肖徹追著姜云衢的方向而去,只剩元竺一個陪著姜妙,元竺完全不懂這是什么情況,急得臉色發白。
姜妙仔細檢查了一下劉婉姝,猜測她應該是流產了。
姜云衢畢竟是個男人,他們倆又是夫妻,會同房在情理之中,但姜妙沒料到,這么惡劣的環境下,小公主竟然懷上了!
而現在,剛懷上的孩子眼瞅著就要沒了。
得知今天要收網,姜妙為了接劉婉姝,還特地讓小安子駕了馬車來,但此刻,馬車還在外面的官道上,離著林子里不知多遠,元竺倒是牽了馬,可小公主明顯受不得顛簸。
該怎么辦才好?
姜妙咬咬牙,還是彎腰去抱她,嘴里溫聲安撫著,“乖,再忍耐一下,我這就抱你出去,咱們去看大夫,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元竺過來幫了下忙,姜妙很順利就把劉婉姝打橫抱起,得虧她生得嬌小輕盈,否則姜妙還真沒把握能抱得動。
“夫人,這邊。”元竺牽著馬在前頭開路。
姜妙低頭看了眼懷里的嬌人兒,她因為失血過多,小臉上一片慘白,腦袋虛弱地貼在她懷里,眼睛幾乎睜不開。
“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姜妙雙臂又酸又疼,但她不敢松懈,腳下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幾乎是發了瘋一般,腦子里只得一個念頭:一定要把小公主平安送回去,她親口承諾了劉夫人的。
元竺見姜妙累得額頭上全是汗,他頓住腳步,抿唇之后開口道:“夫人,還是把她給我吧。”
“這…”姜妙猶豫,即便元竺是個太監,但畢竟劉婉姝不是普通的受傷,而是流產,好像是有忌諱的。
“生死攸關,您就別猶豫了。”元竺道。
深吸口氣,姜妙把人遞給他,又囑咐道:“仔細腳下的路,別踩滑了,也別讓樹枝劃到她的臉。”
“奴才明白。”
元竺抱上劉婉姝,眨眼間就走出去好遠。
姜妙看著他健步如飛的樣子,愕然了好一會兒,隨即又感嘆,難怪能近身伺候廠公,這一個個的,都不是普通人啊!
早知道,一開始就讓他抱了,生死關頭,還計較什么男女大防。
回攏思緒,姜妙忙牽了馬兒跟上去。
馬車停在官道旁,小安子正坐在車轅上,手里拿著鞭子,眼睛時不時往廠公他們進林子的方向瞟。
瞟了不知多少下,才終于看到人出來。
卻是元竺懷里抱著個血淋淋的人兒,身后的姜妙也是滿身血污。
小安子臉色一變,忙跳下車轅上前去,“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兒了?廠公呢?”
“廠公沒事兒。”姜妙著急道:“你趕緊把馬車調個頭,咱們得盡快回京請大夫,她的情況,耽誤不得了。”
“那妙姐姐你…”小安子瞧著她袖子上的血跡,臉都嚇白了。
“我沒受傷,是劉三姑娘的血,快走!”
小安子總算是松了口氣,一轉身跑回去,把馬車調了個頭。
元竺很快抱著劉婉姝走到馬車邊。
姜妙從他手中把人接過,直接抱上去。
這一路走來,不知流了多少血,眼下一到馬車上,車廂地板上就紅了一片。
姜妙把她摟在懷里坐下,劉婉姝的氣息已經很微弱。
姜妙伸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小臉,“小公主,快醒醒。”
馬車緩緩啟程,小安子盡量地加快速度。
他車技好,幾乎沒有顛簸感。
劉婉姝被姜妙拍得睜開眼睛,她已經痛到全身麻木,聽到姜妙一遍遍地喊著自己,她“唔”一聲,不滿地嘟著嘴,“你別拍我臉,不美了。”
“好,我不拍你,那你要答應我,一直睜著眼睛,不能睡,聽到沒?”
“可是我好困呀!”劉婉姝眼皮耷拉著,“我想睡覺。”
“不能睡!”姜妙哄道:“我陪你說話,給你講故事,唱歌給你聽,你就不困了。”
“你唱歌肯定不好聽,我不要聽。”劉婉姝輕輕哼了哼,“我要睡覺,睡不夠,我皮膚會變差的。”
“別睡,再堅持一下,很快就能見到大夫了。”姜妙輕輕撫著她的小臉,“你娘還在家等你呢。”
“嗯,去見娘。”劉婉姝點著頭,還是要閉眼睛。
姜妙實在沒法子,只得用手去扒她的眼皮,希望她能再多撐一撐。
劉婉姝卻被她弄得直皺眉,努力抬手要扯開她,嘴里咕噥,“我就瞇一會兒,相公明天會叫醒我的,他不讓我睡懶覺。”
話完,雙眼徹底閉上。
“劉婉姝!”
望著她小手無力地垂下去,姜妙在一瞬間心如刀割,眼淚大顆大顆落在她臉上,“你個小傻子!”
為什么不能再堅持一下,為什么到最后一刻,你還在信著那個人渣!
小安子聽著車廂里不對勁,“妙姐姐?”
“再快點兒!”姜妙不相信小公主會就這么走了,“苗老是神醫,他一定有辦法的。”
小安子不敢再多言,專注著前方的路況。
外面騎馬跟著他們的元竺心里也不好受,但一句話沒說。
馬車抵達肖府時,懷里的嬌人兒幾乎沒了體溫。
姜妙抱著她走下去,雙腿發軟,腳步都是虛晃的。
元竺怕她堅持不住,忙一把將人抱過來就朝著苗老客院跑,一邊跑,一邊吩咐旁的下人去請苗老。
小安子扶著姜妙,節哀的話說不出口,眼圈跟著泛紅,“咱們先進去看看。”
苗老很快來了客院。
為了節省時間,不等他問,姜妙就抓緊道:“她是流產,但因著路途遙遠失血過多,現在…昏死過去了,您能不能讓她再醒過來?”
苗老上前,隔著帳幔給劉婉姝探了探脈,已經完全沒了脈息。
他嘆口氣,“晚了一步,我給她扎針試試,倘若醒不過來,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給女病人扎針,忌諱頗多,劉婉姝情況又特殊,身上其他穴位都不能碰,苗老只得盡量從能碰的頭上和手臂上想辦法。
然而三根針扎下去,直到收針,劉婉姝都再沒反應。
“盡快給她清理身子吧,否則放久了不好。”苗老臨走前囑咐了一句。
姜妙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偏開頭去。
元竺猶豫道:“府上沒丫鬟,要不…”
“去準備溫水,我親自給她清理。”姜妙一再地克制著不讓自己落淚,但一開口,聲音還是很沙啞。
她怎么都不愿相信,前一刻還撲在她懷里說想她的人,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如果當時,她沒有錯以為劉婉姝是出去方便,跟上去,是不是后來的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她當時怎么就沒想起來跟上去呢?
“妙姐姐,你去歇息吧,我回延壽居讓青杏她們來收拾。”小安子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姜妙,像被人抽空了魂魄,癱坐在床榻邊,握著劉婉姝早已沒溫度的小手,不哭也不說話。
“她那么愛干凈的人,不會允許別人碰的。”姜妙掏出帕子,輕輕擦拭著她的手掌心。
一大桶溫水送進來后,屋里只留姜妙一人,元竺和小安子退了出去。
肖徹回來時,聽得下人說姜妙在客院,便直接朝這邊來。
小安子和元竺還守在外頭。
“情況如何?”肖徹問。
他一貫冷靜,但此刻身上卻散發著少有的冷冽與陰沉,劍眉下壓,氣勢全開,幽暗瘆人。
倆人齊齊打了個哆嗦,小安子道:“回廠公,苗老來看過了,但,晚了一步…”
沒等他說完,肖徹已經推門進去。
聽著里間屏風后傳來的嘩嘩水聲,肖徹沒有再往前一步。
姜妙猜到進來的人是肖徹,問:“抓到姜云衢了嗎?”
“人已經送回了東廠。”
能被關在東廠的犯人,都是犯了大案的,現在直接把姜云衢送去那兒,可見廠公是真動怒了,姜妙點點頭,“嗯。”
肖徹聽著她冷靜到可怕的聲音,微微蹙了下眉,“妙娘?”
“我沒事。”姜妙把劉婉姝從浴桶里抱出來放在榻上,擦干身子后,捋直雙手雙腳躺平,跟肖徹說:“得讓人去錦簇坊做一套銀紅色的襦裙來,小公主最喜歡穿了,就算要走,也得打扮得美美的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