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人圓房?勸人生娃?
姜妙自認為還沒有這么大本事,“我跟她雖是姑嫂一場,可畢竟我沒住在府上,同她又不親,怎么勸?”
“你多走動走動不就親了?”姜明山擰著眉,對這個大女兒一張口就跟他對著干的做法十分不滿。
姜妙坐著沒動,忽然問他,“爹,假如有一日,鶯娘子到處跟人散播謠言,說我兒子是奸生子,姜家名聲因此一落千丈,您會不會為了我而站出來跟所有人解釋,說我是無辜的,小寶也是無辜的,有罪的,是鶯娘子?”
姜明山聞言,臉色狠狠一變,“你,你胡說什么,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事發生,鶯娘她…”
“她躲起來故意不讓我們找到,為的,就是尋個機會弄死我。”姜妙彎著唇角,眼底卻漫上冷意,“我想知道,倘若真有那么一日,爹是甘愿頂著所有人的謾罵站出來把我護在身后,還是會為了名聲一腳把我踢出姜家?”
姜明山死要面子,這在姜家是心照不宣的事兒,但從未有人擺在明面上來說。
姜妙這番話,無疑是直接扯掉遮羞布,把姜明山最在意也最不愿正視的弱點拉出來踩。
姜明山果然大怒,“你少在那血口噴人,誰沒事兒吃飽了撐的散播你謠言,再說了,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你那未婚夫是吃素的嗎?還用得著我出來維護你?”
姜妙聽笑了。
姜明山得見她這副模樣,更是火冒三丈,“姜妙,你別以為…”
“爹說得對。”姜妙打斷他的話,“大哥大嫂成親一個月還沒圓房,大哥是吃素的嗎?還用得著我一個當妹妹的出面勸?”
這話噎得姜明山老臉鐵青,渾身發抖。
“沒什么事兒我就先走了。”姜妙站起身,出門卻見一身雪青袍子的姜云衢站在外頭,看向她的目光格外復雜。
姜妙沒同他打招呼,徑直出了祥恒院。
一直目送著姜妙走遠,姜云衢才抬步進屋。
姜明山被氣得狠了,一連摔碎三個茶杯。
得見姜云衢進來,更是破口大罵,“那個不孝女!孽障!她是要翻天了!”
姜云衢蹲身把地上的碎瓷片拾起來,“妙娘擺明了就是在故意惹爹生氣,您又何必真同她計較?”
“還不是因為你不爭氣!”姜明山瞪著他,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這都過門一個月了,你連個小婦人都收拾不了,往后還能干成什么事兒?”
姜云衢斂下長睫,“賓客們陸陸續續來了,爹該出去招待一下。”
姜明山這才站起身,重重冷哼一聲之后摔門而出。
大女兒就已經嘔得他快吐血了,現在兒子竟然也吃里扒外,成天維護著梧桐院那個沒禮數的小婦人,一個二個的不聽話,非要把他氣死才肯罷休嗎?
走出祥恒院,姜明山立即招來負責接待客人的管事,問:“現在來多少人了?”
管事如實道:“武安伯府、劉尚書府、鄒員外府、林侍郎府,還有好幾個…”
姜明山皺著眉打斷他,“肖府呢?”
京城肖姓不多,有頭有臉的更是只那一家,管事聽出老爺在問什么,忙抖了抖身子,低頭回:“暫時還沒到。”
姜明山繃緊老臉。
大年初一那天,他等著肖徹來給他磕頭拜年等得眼睛都綠了,結果那邊連個人影兒都沒出現。
姜云衢大婚時,他又想著這次肖徹總該有所表示了吧?然而結果還是一樣,那邊不聞不問,仿佛準岳父家的事兒跟他毫無關系。
今兒是老太太壽辰,早幾日帖子就已經差人送去肖府了,肖徹不可能不知情,可到現在都還沒人過來,這是又準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
越想越氣,姜明山怒不可遏,正準備發作,就見不遠處的廊下一個小廝匆匆跑來,臉上滿是興奮,“老爺,老爺,肖府來人了!”
姜明山一怔,隨即揚了揚下巴,背著手,脊背挺得直直的,訓斥那小廝,“那是我準女婿,本就該來的,如此大驚小怪做什么?”
小廝張了張嘴還想再說,就被姜明山一個冷眼瞪了回去,“還不前頭帶路!”
小廝“哦”了一聲,趕緊跟上去。
姜明山老臉繃著,心中卻得意,他等肖徹來跟前孝敬可等得太久了,前一段兒姜云衢大婚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說,劉尚書堂堂一個正二品大員、門生遍布的內閣大學士,嫡女卻嫁到什么都不是的姜家,是低嫁,姜家高攀。
現在,他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肖督主都得到他跟前來磕頭拜見喊岳父,劉家算什么?
到底誰高攀誰,還不一定呢!
等身價抬高,名聲炒上去,他兒子哪還用得著忌憚劉家,哪還用得著對那小婦人千依百順?到時想怎么使喚就怎么使喚,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女人天生就是該伺候男人孝敬公婆的,瞧瞧梧桐院那位都被慣成了什么樣子,再這么折騰下去,他老臉都快沒地兒擱了!
姜明山一路想一路爽,不知不覺就到了前廳。
前廳這會兒正熱鬧,男賓們都聚集在此處,見到他,紛紛過來打招呼。
姜明山粗粗掃了眼,大多是姜云衢的同僚,分量稍微重一點兒的也才到正三品侍郎,而且只一位,再往上就基本沒有了。
可見姜家位置還是不夠高,沒高到能讓那些個高官權臣自發前來拉攏討好的地步。
不過沒關系,等肖徹來給他磕過頭,等姜妙一出嫁,姜家便是多少人都攀不上的高門大戶了,到那時,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
姜明山正美滋滋地想著,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回過神,就見領頭之人一張四方臉,眼角能見細紋,身穿青素金虎服,頭上一頂烏色巧士冠,行走時雙手交疊于腰前,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
他身后跟著七八個小太監排成兩列,人人手中捧著托盤,上面蓋著綢布。
不用想,托盤里必定都是給老太太的壽禮。
肖督主不愧是肖督主,一出手就這么闊綽。
眾男賓感嘆完,紛紛讓開一條道。
姜明山瞧著領頭那位,頓時瞪大眼,這這這,這就是他準女婿肖徹?不說只二十四嗎?怎么瞧著比他還老?
難怪姜妙總也不帶回來,原來是拿不出手,這宦官,果然是跟正常男人不一樣啊!
姜明山咳了一下,雖然老了點兒,不過誰讓人家有權有勢來著,姜妙自個兒都樂意嫁了,他能有什么不樂意的?
想著,姜明山都被自己這廣闊的胸襟給感動到了,瞧著那領頭的就道:“年初二那日,二姑爺家來磕頭拜年,肖督主沒動靜,我們家大郎成親那日,肖督主還是沒動靜,這回老太太壽宴,你要再不來,我還以為你都忘了這兒是自己岳家。”
他說完便繃著臉挺直脊背,坐等女婿給自己賠禮道歉,卻見一旁的賓客們個個露出古怪的表情,有人甚至在憋笑,但似乎考慮到場合不對,又給生生憋了回去,憋得臉紅脖子粗。
領頭的馮公公更是一愣,顯然沒料到自己這副模樣還能讓人給認成女婿。
誰二十四歲長這樣?廠公這位準岳父,眼神不好使啊!不僅眼神,腦子也不好使。
沒見過,不會先開口問么?
頃刻間,全場一片尷尬。
唯獨姜明山不知他們在尷尬什么,便皺著眉問先前帶路那小廝,“怎么回事兒?”
小廝早在去通知老爺的時候就想說了,奈何被老爺給堵了回來,這會兒眼睜睜看著老爺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認錯女婿,簡直尷尬得想去鉆地縫,趕緊提醒他,“老爺,這位不是肖督主,他是肖督主跟前伺候的馮公公。”
“什么!”姜明山當即黑了臉,老臉上跟被墨水染了似的。
“噗哈哈哈——”終于有賓客忍不住捧腹大笑,“自家女婿都能認錯,我今兒算是長見識了!”
肖督主名聲從來都不好,隔三差五就被黑,但今天絕對是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有一個笑,其他的也憋不住,一個接一個地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