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蘭、姚氏和武安伯夫人三個去了福瑞堂見老溫氏。
姜妙沒帶青杏來,一個人無聊,想著上次姜云衢大婚來了也沒在園子里逛個盡興,便順著游廊去往花園,尋了處臨水的翹角亭子準備進去坐會兒。
這時,旁邊的垂柳小道上有人喚她,“妙娘——”
姜妙回頭一看,來人正是鄒纓,對方穿著藕色小襖,繡鞋踩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朝她奔來。
到了近前,姜妙見鄒纓清秀端麗的小臉上滿是笑意,便開口問:“碰到什么好事兒了這么高興?”
“沒什么事兒。”鄒纓道:“我平時都沒朋友,待在家除了到時辰給哥哥做飯,就是繡花做鞋,挺無聊的,難得見到你,就高興了。”
姜妙想著,她現在成了肖徹的未婚妻,莊子上的粗活兒一樣都不用做,日常跟鄒纓沒什么分別,唯一的不同是自己有姑媽和小寶,還有個丫鬟青杏可以解悶,鄒纓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要不,改天你來莊子上找我玩吧。”姜妙說。
她要帶小寶,沒什么要緊的事兒不太容易抽身。
姜妙沒有住在姜家,而是跟姑媽住在莊子上,這件事鄒纓知道,而且姜妙那位姑媽,便是她未來的婆婆。
鄒纓想到這個,有些臉熱,“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姜妙看穿她的顧慮,笑道:“莊子上只我跟姑媽,你那位未婚夫在五城兵馬司當差,他住在城里的。”
又說:“你去找我,便能看到未來的婆婆,婚前跟婆婆培養一下感情也不錯呀!”
這話說的鄒纓有些不知所措,但她沒有因此而退卻,畢竟自己確實宅在家太久了,再不出去跟人交際交際,將來嫁了人到了大場面都不知該如何說話。
姜妙先前在大門外懟武安伯夫人的那番話,她聽到了,跟上次在淮陽長公主府大門前一樣,都是一針見血的處理辦法,說完就能堵得對方啞口無言。
她也想要這樣的伶牙俐齒,想要能快速隨機應變的聰明頭腦。
幾乎沒怎么想,鄒纓便應下來,“那好,改天我來找你。”
姜妙嗯嗯點頭,倆人并排走著,準備去亭子里坐坐等開席。
路過假山旁,忽然聽得那頭有人在說話。
“囡囡還是沒跟姑爺圓房?”
“沒呢,姑娘都不讓姑爺近她的身。而且…”
“而且什么?”
“姑娘上次能去赴太子妃的生辰宴,還是姑爺哄著去的,姑爺答應了她不要孩子。”
“胡鬧!”
這居然是劉夫人和劉婉姝的陪房孔嬤嬤在此處說悄悄話。
姜妙和鄒纓對視一眼,倆人誰都沒出聲。
姜妙本無意聽人墻角,但事關姜云衢和劉婉姝,知道的越多,對她應付姜家就越有好處,于是站著不動。
假山后的聲音還在繼續。
劉夫人明顯是生氣了,“這都一個月了還沒近身沒得碰,從未見過如此慫包的男人,你說他是不是那方面有問題?”
孔嬤嬤嘴角抽了抽,“不能吧,姑爺只是遵著姑娘的意思而已。”
“那我囡囡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段兒有身段兒,他成日里朝夕相處的,就沒點想法?”劉夫人冷冷一哼。
孔嬤嬤極力地在解釋,“老奴已經勸了姑娘好多次,但姑娘很抗拒,要不,老爺夫人再等等吧?姑娘畢竟才剛及笄就出嫁,年齡小,又還什么都不懂,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也是有的。”
“我能等,老爺等得了么?”劉夫人滿臉愁容,說著又捏起帕子壓了壓濕潤的眼角,“老大年紀輕輕沒了,老二又是個不爭氣的,身子骨一日比不得一日,老爺如今唯一的盼頭都在囡囡身上了,可你現在卻告訴我,他們倆至今尚未圓房,這叫什么事兒啊!”
孔嬤嬤說:“老奴能理解老爺夫人想抱孫子的心情,但就算現在姑娘懷上了,萬一要是個女兒…”
“所以老爺才會給你們姑爺下了死命令,讓他務必要在一年之內讓囡囡懷上。”劉夫人嚴肅道:“正是因為擔心著一胎不是兒子,那就得盡快準備二胎。”
那萬一二胎也不是兒子呢?是不是剛落地就得馬上準備三胎四胎?
姜妙無語了,他們家這哪是嫁閨女,分明嫁了個生育工具啊!
難怪當初那么著急定下婚事,原來是催著要孩子呢。
劉夫人大概也想到自家閨女那嬌滴滴的性子,她不樂意的事兒,旁人強迫不來,揉了揉額頭,她道:“實在不行,你就去外頭弄點兒藥,想要孩子,總得先把這第一關給過了。”
那主仆倆似乎是商量妥當了,說話聲越來越遠,只留下姜妙和鄒纓倆人風中凌亂。
鄒纓滿臉尷尬地看向姜妙,“妙娘,她們剛剛說的,該不會是你哥哥嫂嫂吧?”
小兩口大婚一個月不圓房,丈母娘為促成好事兒暗中指使下人用藥。
這還真是,還真是…
鄒纓一時詞窮,完全不知該如何形容。
“咱們走吧!”姜妙拉過她的手。
鄒纓任由她拉著往亭子里走,又忍不住開口,“要不要告訴你那位小嫂嫂?”
雖然這世道重男輕女,生了兒子才有底氣,才能立足,但同為女兒家,她其實挺不贊同把女子當成牲畜似的不停生生生。
姜妙也不贊同,她甚至恨極了“重男輕女”這個觀念。
因為以前姚氏就是因為沒能給姜家長房添丁,矮人一頭,才越發給了陳氏自傲的資本,姜明山更是為了姜云衢這個兒子而格外親近和優待陳氏,反而再三冷落姚氏,最終導致夫妻關系僵硬決裂。
也正因為她不是兒子,所以她被賣被奸污,在她爹眼里都是活該,是自找的。
收回思緒,姜妙說:“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機會,找到機會便說,找不到機會就算了。”
倆人才在亭子里坐了沒多會兒,就見個穿著粉襖的丫鬟氣喘吁吁朝這邊跑來,沖著姜妙就喊:“大姑奶奶,老爺有請。”
這丫鬟正是祥恒院兒里姜明山身邊伺候的月季。
本來老爺今兒該陪著少爺招待男賓才對,但不知怎么的,剛才到后院來掃了一圈,沒見著大姑奶奶,當即就陰下臉來,讓她四處去找,她找了一圈才見姜妙坐在湖邊的亭子里,可算是松了口氣。
姜妙坐在石凳上不動,抬頭朝月季看來,“老爺找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月季一個勁搖頭。
姜妙只得站起身。
鄒纓問:“要不要我陪你去?”
姜妙搖搖頭,“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她知道祥恒院的位置,便沒讓月季帶路,而是吩咐她把鄒纓帶去找鄒夫人。
姜妙順著抄手游廊出了垂花門,過穿堂后來到祥恒院。
姜明山果然在里頭等著,見到她就是冷冷一哼。
姜妙虛虛行了個禮,往旁邊一坐,“爹找我有事兒?”
下人們都在外頭忙,院兒里沒旁人,姜明山就沒兜圈子,直接問她,“你未婚夫怎么還沒來?”
姜妙暗暗翻個白眼,說:“我又沒跟他住在一處,如何會知道他來沒來,何時來?”
姜明山噎了一下,隨即又黑著臉,“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我這當爹的問你句話你都能嗆回來,姜妙,別忘了你雖嫁得高,但到底還是姜家女兒,就算你偏向你娘,你身上流淌的也是姜家的血,將來你出嫁,照樣得從姜家大門里走出去,這是你一輩子都抹不掉的事實。”
是么?
總有一日,她會擺脫身上所有關于姜家的束縛和枷鎖,只做她自己。
姜妙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只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
姜明山被她這反應氣得不輕,但卻不得不忍著,跟她說:“你大哥大嫂成婚這么久一直沒圓房的事兒,想必你聽說了,鶯娘走了,你娘又搬出去,你大嫂沒個正經婆婆,我這當公公的又不好說,你跟她姑嫂一場,好歹過去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