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走后,姜云衢又哄了好久才把劉婉姝給哄乖。
確切地說,小嬌妻是哭累自個兒睡著的。
姜云衢輕手輕腳把她抱到床榻上蓋好被子,這才終于松了口氣,出了梧桐院去外院陪客。
梧桐院這一通鬧的工夫,姜妙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這會兒正陪著姜秀蘭和姚氏坐在西跨院一個卷棚頂的亭子里喝茶聊天。
姜妙先提起的劉婉姝,說這位大嫂挺有意思。
姚氏想起先前在喜堂上得見的那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一開始以為新娘子腿腳不利索來著,后來還是聽旁邊賓客們小聲議論的,說新娘子嫌地上臟,非要新郎官給背著進來,我就明白了,這位小祖宗一進門,姜家往后的‘好日子’還多著呢!”
“那能怨得了誰?”姜秀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當初是他們自個兒非要上趕著攀上去的,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白白掉餡餅的好事兒,其實用腦子想一想都能明白,若非情況特殊,劉尚書怎么可能放著那么多世家子弟不選,偏偏挑個寒門出身一無所有還成績不顯的新科進士做女婿,吃飽了撐的嗎?”
姜妙慢悠悠喝著茶,“我爹成天拿規矩壓人,這回要遇到對手了。”
想想就覺得心情舒暢。
這時,青杏沿著鵝卵石小徑來到亭子,屈膝稟道:“姑娘,二姑娘她回去了。”
姜妙先前讓青杏去請姜柔來著。
“飯都沒吃就回去了?”姚氏問。
青杏點點頭,“聽說是少奶奶想喝玫瑰露讓二姑奶奶去取,結果二姑奶奶半道上把玫瑰露給喝了,少奶奶得知以后,氣哭了,后來少爺趕到,幾人就鬧開來,少奶奶手底下那個孔嬤嬤動了二姑奶奶,二姑奶奶一氣之下才走人的。”
“什么!”姚氏皺起眉頭,“這怎么還動人了?”
姜妙接腔,“沒聽人青杏說么,是姜柔自個兒擅做主張把大嫂的玫瑰露給喝了把大嫂氣哭,孔嬤嬤才動的手。
這事兒也怨不了旁人,剛過門的這位大嫂本來就身份尊貴,又是個嬌滴滴的,但凡哪兒不順心,底下人為了維護主子,自然什么都做得出來。
這一巴掌姜柔應得的,看她往后能不能學會做人。”
姚氏嘆氣,“你說這柔娘也真是的,不就是一盞玫瑰露,取就取唄,她是嫁出去的人,往后又不用成天待在姜家讓人使喚,怎么還較上真兒了?”
姜妙心說,姜柔要有那個腦子懂得隱忍退讓,當初何至于讓秦顯那個人渣給踹到流血的地步。
現在都過去那么久了,聽說還沒徹底復原。
姜妙正沉思著,余光忽然瞥見一抹玲瓏的身影從亭子西面那叢細竹林邊經過。
姜妙忙吩咐青杏,“快快,把鄒姑娘請過來。”
年前就說著要帶她去赴宴的,結果后來事兒一忙就給忘了,到現在都沒好好跟她坐下聊過天。
青杏小跑過去,沒多會兒就帶回一個長相清麗干凈的小姑娘,年約十五六歲,穿著杏紅滾邊襖,身段嬌小玲瓏。
得見幾人,小姑娘也不露怯,大大方方走過來,屈膝行了個禮。
姜妙此前就見過鄒纓,倆人認識,只不過接觸不多。
這會兒,她用眼神指了指姜秀蘭,問鄒纓,“知道這位是誰不?“
鄒纓仔細看了眼,搖搖頭。
姜秀蘭怕姜妙一下子說出來,便先一步開了口,道:“不認識也不打緊,都是來赴宴吃喜酒的,一塊兒坐坐。”
鄒纓便聽話地坐下來,挨著姜妙旁邊。
姜妙和姚氏對看一眼,母女倆抿唇笑笑。
姜秀蘭不主動暴露身份,有些話題就不好聊,姜妙便主動代勞,問鄒纓,“年初一的時候我大表哥去你們家拜年,說沒說什么時候開始過禮?”
鄒纓小臉有些紅,卻沒有羞怯,神情坦然,“他說等姜家這位少爺大婚后。”
姜妙了然,點點頭,“我們這一大家子人的親事都趕上去年和今年了,時間上總要錯開些才行,你能諒解就好。”
“我不著急的。”鄒纓道:“家里沒下人,哥哥每天早起就去翰林院,傍晚才回來,晚上又得熬夜看書,須得有人給他洗衣燒飯,婚期晚一天,我就能多給他做一天的飯,不讓他餓肚子。”
這話說得實在,卻也令人心酸。
從小就父母雙亡的兄妹倆,能一路相互扶持到今日確實不易。
聽聞最艱難的時候,鄒纓白天做繡活,晚上織布,只為換銀子給哥哥念書。
后來被嬸嬸鄒夫人接入京,情況才稍稍有所好轉。
鄒夫人本想讓鄒衡兄妹直接住到他們府上,但兄妹倆獨立慣了,而且不想麻煩嬸嬸,便在隔著鄒府不遠處吝了個小院,雖然至今日子仍舊清貧,卻是每天都過得充實滿足,從不怨天尤人。
鄒衡本是個滿腹經綸的人才,鄉試和會試排名都挺靠前,奈何殿試那天病了,帶病上的考場,沒發揮好失了水準,最后只得個二甲進士,排名還在姜云衢之后。
這事兒,姜妙還是從肖徹口中得知的。
姜妙起初還為那少年感到惋惜,后來又覺得,與一甲失之交臂也好,接下來備考的三年能更好地磨礪他,畢竟太年輕了,即便心性早熟,比起肖徹這樣的來,十八歲的鄒衡還是缺少獨當一面的成熟穩重。
鄒纓沒坐多會兒,她嬸嬸那邊差了人來找便隨著回去了。
姜妙挑眉看向姜秀蘭,“姑媽覺得,您這準兒媳怎么樣?”
姜秀蘭睨她一眼,“若是不怎么樣,還能成我兒媳婦兒?不過說句實在話,小姑娘身世挺可憐的,打小就沒了爹沒了娘,但也沒什么要緊的,等她嫁過來,那就是我親閨女,虧了兒子也不能虧了她。”
“她那位哥哥可不簡單。”姜妙說:“只要兩年后的朝考不出意外,鄒衡必定能拔得頭籌,您要對他妹妹不好,到時候人家飛黃騰達了,肯定上門來找您要人。”
姑侄倆聊了會兒,把話題扯到姚氏身上。
姜妙說:“娘已經拿到和離書,等明兒大嫂來敬了茶,您就可以回去收拾東西了,先去莊子上住幾天,我還在找院子,等買下來您再搬過去。”
“不用你找。”姚氏道:“我自個兒已經看好,都已經付現銀拿到鑰匙了。”
“這么快?”姜妙有些驚愕,她怎么從來沒聽姚氏提起過?
又問:“娘買在哪兒?”
“石磨胡同。”
“石磨胡同?”姜妙瞇了瞇眼,“怎么聽著有些耳熟?”
“陳氏不就住在那兒嗎?”姜秀蘭臉色微微變,看著姚氏,“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娘?”姜妙心下大驚,“京城難么多空院子,您怎么專程挑到那地方去呀?”
“那小娼婦毀了你一輩子還活得安然無恙,我咽不下這口氣。”姚氏眼底泛著恨意,“院子我就買在她對面,是個二進院,比她的大,到時候你出嫁就往那兒走,既然牢獄里折磨不死她,我總能膈應死她,只有親眼得見她過得不舒坦,我這心里才能暢快。”
話雖如此,姜妙仍是不放心,“鶯娘子那頭,我早晚會對付的,娘您隔她這么近,我擔心有危險。”
“怕什么?”姚氏見閨女太過緊張,反而笑起來,“要論撒潑耍橫,她還不是我對手,我倒盼著她上門來鬧,那樣才好捏住把柄好好修理她一頓。”
姜秀蘭覺得不妥,“要不,咱再看看別的地兒吧,你要對付她,也沒必要住得這么近。”
“今兒誰都甭勸我。”姚氏鐵了心,“大姐你也為人母,換在我的立場,不親眼看著她遭報應,你肯定也是不會罷休的。”
誰說不是呢?
姜秀蘭嘆口氣,妙娘還只是她的一個侄女,她都想手撕了陳氏,更何況是姚氏這個親生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