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黑著臉去往后廚,早有人備好了玫瑰露,用琉璃盞盛著,放在紅漆描金托盤里,瞧上去精精巧巧。
仔細一看,后廚里多了幾個眼生的廚娘,姜柔一問之下才得知,是隨著劉三姑娘陪嫁來的。
合著人家這嫁閨女,怕閨女住不慣,陪嫁豪宅,怕閨女吃不慣,陪嫁廚子,怕閨女出去走不動道,陪嫁了一輛又高又大的華麗馬車,就在大門外停放著,之前跟在花轎后頭來的。
哦對了,還有四個陪嫁丫鬟并一個孔嬤嬤。
端起托盤往外走,姜柔越想臉色越難看。
她嫁到武安伯府這么久都沒喝過什么玫瑰露,而且,她出嫁時娘家冷冷清清,她爹為了多省些銀子給大哥下聘,把她的嫁妝一減再減,最后只剩些光有寓意實際上不值錢的玩意兒,哪來什么陪嫁廚子,哪來的豪宅大馬車,就連陪嫁丫鬟都是現買的,其中一個還被姜妙那小賤人給拐跑了!
現在,好不容易嫁入伯府成為人上人,回來喝大哥的喜酒竟然還被當成下人使喚,憑什么?
姜柔想到自己先前在喜房內被劉婉姝那么折辱,便氣得頭腦發暈,索性也不去給大嫂送什么玫瑰露了,直接往旁側的青石小道上拐入一處盔頂亭子里,把托盤放在石桌上,端起琉璃盞,拿著湯匙便一勺一勺往自己嘴里送。
這就是上層圈子嬌嬌女們的日常飲品,玫瑰露嗎?還加了蜂蜜的。
嗯,真香!
姜柔吃完后,連帶托盤和琉璃盞直接扔進湖里,擦擦手準備去找自己的婢女走人。
剛跨過月拱門,就見姜云衢急匆匆朝這邊來。
姜柔想躲已經來不及,只得硬著頭皮迎上去,“大哥。”
“讓你給婉兒帶的玫瑰露呢?”姜云衢問。
“這,我…”姜柔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姜云衢皺緊眉頭,“沒帶,還是出了什么意外?”
廚娘先前說了,玫瑰露一日只有一盞,做多了會不新鮮,她們家姑娘吃不慣。
她吃不慣,姜柔還看不慣呢!到底誰給慣出來的臭毛病,才嫁到婆家頭一天就各種作妖?
冷哼一聲,姜柔道:“大哥你跟我來。”
今兒她非要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姜云衢見她氣勢洶洶朝新房去,怕一會兒鬧起來,也不管什么玫瑰露不玫瑰露的了,抬步跟上姜柔。
劉婉姝的院子是后宅正院,梧桐院。
姜柔進去后,直奔新房。
半夏幾人都還來不及攔著,她就已經沖到里屋站在喜床前瞪著劉婉姝。
劉婉姝問她,“我的玫瑰露呢?”
姜柔呵呵冷笑,“大嫂那么嬌貴,喝口玫瑰露還得用嘴,怕你累著,我替你喝了。”
“你這人怎么這樣?”劉婉姝說著就紅了眼圈,嚶嚶嚶哭起來。
外頭的孔嬤嬤和半夏四人聽到動靜,忙跑進來,就見姜柔把她們家姑娘氣哭了,頓時一個個沉下臉來。
孔嬤嬤瞪著姜柔,“你誰啊,誰讓你闖進來的?”
“我,我是…”姜柔想正一正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
“她是我二妹妹。”姜云衢一腳跨進門檻便聽到自己的新婚小嬌妻在哭,陪嫁來的孔嬤嬤正橫眉冷眼地瞪著姜柔,忙出聲救場,“應該是場誤會,要不,就算了吧?”
聽得這位是姜家已經出嫁的二姑奶奶,孔嬤嬤臉色更冷,“什么算了?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一點兒教養也沒有,進門就把我們姑娘給惹哭,這事兒要不給個交代,今兒沒完!姑爺你說怎么辦吧?”
姜云衢無奈地看了哭得梨花帶雨的劉婉姝一眼,忙坐過去哄她,“玫瑰露明兒也能吃,廚房里還有別的甜品,我讓人重新給你做。”
“我不!我就要玫瑰露,現在被她吃了,你讓她賠給我!”小嬌妻越說越傷心,眼淚落個不停。
姜柔抱著手站在一旁,冷嗤,“賠給你?吐給你要不要?”
“哎你這人怎么說話的?”孔嬤嬤氣得大怒,揚起手就給了姜柔一個響亮的巴掌。
姜柔頓時被打懵,短暫的耳鳴過后,她捂著紅腫的臉頰看向姜云衢,滿臉驚怒,“大哥!你們家下人是要上天嗎?不過就是個陪嫁婆子罷了,她怎么敢…”
“行了!”姜云衢聽著她的叫嚷聲,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是你偷吃大嫂的玫瑰露在先,就當給她賠罪了,沒什么事兒的話,先出去。”
“不是,你們家下人打了我?”姜柔死死盯了孔嬤嬤一眼,“我可是武安伯府世子夫人,她一個低賤的婆子對我動手,大哥你得還我個公道!”
孔嬤嬤聽得這話,滿臉鄙夷,“還世子夫人呢,不照樣被個窯姐兒壓得死死的。”
“你再說一遍!”姜柔最恨有人在她跟前提起麗娘那個賤人,小臉黑沉扭曲,擼擼袖子準備自己打回去。
“姜柔!”姜云衢厲喝一聲,“這兒是你娘家,不是你家!要吵要鬧,滾回你婆家去!”
姜柔傻了。
以前姜云衢雖然也會偶爾斥責她兩句,但從未說過這般重話,然而今兒竟然為了一個剛過門就滿身公主病的小賤人這么罵她,讓她想起那日在西堂子胡同秦顯為了那個爛貨毫不留情地踢在她小腹上。
眼淚忍不住唰唰往下落,姜柔不停地撕扯著帕子,“大哥,你是不是有了媳婦兒就忘了自己還有個妹妹?”
當初要不是她高嫁換來武安伯府的高額彩禮,要不是她從婆婆手里得了一株價值連城的紅珊瑚,他拿什么去劉家下聘?
現在小嬌妻娶到手了,這才頭一天就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把她當成什么了?
姜云衢徹底無語,隨即又沉下臉來,“姜柔你腦子有病吧?都讓你出去你還跟我委屈上了?妹妹是妹妹,妻子是妻子,那能一樣嗎?”
姜柔吸了吸鼻子,眼圈愈發地紅,“怎么不一樣?你就是為了她,把我這個當妹妹的一腳踢開,虧我還一次一次地接濟你,想著咱們家暫時沒那條件,我多幫襯幫襯你就能起來了,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如此狼心狗肺,她帶來的下人打了我,你寧可去哄她也不念在兄妹一場的情分上幫我討回公道,姜云衢你良心不會痛嗎?”
若非小嬌妻還在懷里哭,姜云衢恨不能親手把姜柔給扔出去,但最終怕惹麻煩,只得咽下那口氣,吩咐半夏,“送二姑奶奶出去。”
姜柔被幾個丫鬟推搡至門外,她不甘心,回頭對著里頭嚷道:“宅子是人家的,廚子是人家的,馬車是人家的,就連你身上穿的喜袍,也是劉家訂制的,吃穿住行,你還有一樣是自己的嗎?將來生了兒子,還是劉家的,嘴上說的好聽是娶妻,實際上,你就是自甘墮落入贅給人當了上門女婿,靠著女人吃軟飯,有什么好嘚瑟的!”
“吃軟飯”三個字,直接觸到姜云衢的底線,他俊臉陰鷙,眼底怒意翻騰。
自從跟劉家的親事定下后,從前的同僚開始有意無意疏遠他,甚至還在背后議論他就是話本子里吃軟飯的小白臉。
這些,他都可以忍,畢竟自己目前無權無勢,需要蟄伏。
他以為,家人都是理解并支持自己的。
卻不料,這種話竟然從姜柔嘴里說出來。
他本不想在大婚之日跟個蠢婦計較,但她說得實在是太難聽了。
聽著她喋喋不休,姜云衢沉怒道:“滾!”
姜柔聽出大哥是真生氣了,心里到底有些發憷,但又不想失了面子,便一腳踢翻旁邊的花盆,“什么破宅子,本夫人還不稀得待呢!”
話完冷哼一聲便出了梧桐院。
青梅等在外頭,得見姜柔出來,忙迎上去,“姑娘。”
先前院里鬧的動靜,她隱約聽到了幾分,看了姜柔一眼,小聲問,“您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么事兒?”姜柔剛說完,就感覺臉頰上火辣辣地疼,想到一個賤奴都欺到自己頭上來,她小臉再次鐵青,“咱們走,找世子討回公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