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剛要進來,就被人揪著耳朵拖出去好遠。
姜妙沒看清楚揪他的人,只聽到小安子在外邊兒痛呼求饒,“嘶~痛,痛痛痛,干爹您快撒手,一會兒耳朵真掉了。”
干爹?
姜妙愕然。
小安子管姑媽叫干娘,那他這位干爹豈不是…
扶椅上的人一聲低咳,把姜妙的思緒拉回來。
她捧著茶碗,小心翼翼走上前,遞過去時,才看清那是一雙骨肉勻停的手,指節修長,右手虎口有微微一層薄繭,像是長期握兵器所致,卻不影響美觀,瞧上去寬厚有力度。
難以想象,這樣的人竟然是個不能人道的…太監。
姜妙恍神間,聽到他說:“下去吧。”
聲音低穩沉斂,不冷,也沒有上位者盛氣凌人的倨傲。
姜妙想,外面那些傳言或許并不一定都是真的。
退出門外時,遠遠就見廊下站著個穿青素金虎服手持拂塵的中年人,正在訓斥耷拉著腦袋的小安子。
毫無疑問,這位便是小安子口中的“干爹”了。
姜妙正在琢磨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小安子已經飛奔過來,見到她,面上滿是歉意,“對不住啊妙姐姐,原本是我的活兒,結果害你跑一趟。”
姜妙看了眼小安子的干爹,見對方已經進了廠公的北屋,她朝著院外邊走邊問,“那位是你干爹?”
“對對對。”小安子點頭如搗蒜,“干爹可是廠公跟前的老人了,我要不是因著這層關系,哪有可能去給廠公侍奉茶水啊,可惜,頭一天就被我搞砸了。”
姜妙幾不可見地皺皺眉,“那你干爹他,是不是也…”
后半句話,姜妙沒有直接問出來。
小安子卻懂了,嘆氣道,“妙姐姐剛來,可能有所不知,東廠的人大多都是被凈了身的。”
“凈身”這個詞,姜妙雖是頭一回聽,卻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一猜,便聯想到姑媽的經歷,心里頓時不平靜起來。
一路上,姜妙想了很多,回到小院時,見姜秀蘭白著臉在水井邊來回踱步,她忙上前喊了聲,“姑媽。”
聽到聲音,姜秀蘭趕緊回頭,見侄女兒安然無恙,這才大松口氣,跟著后怕地拍拍胸口,“聽說你去了東院,是不是見到廠公了?沒事兒吧?”
姜妙回想起自己在東院的經歷,笑著搖搖頭,“沒事兒。”
“那就好。”姜秀蘭這下徹底放了心,跟著又皺起眉頭,“那個臭小子,讓奉個茶都能出岔子,回頭我好好說說他。”
“姑媽。”姜妙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開口,“除了廠公,我還見到了另一個人。”
“誰?”姜秀蘭一愣。
“小安子管他叫干爹。”
聞言,姜秀蘭面色微僵,隨即嘆息著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來,“我的事兒,想必你在家時聽過不少,當年我懷著旭哥兒從周家出來,壓根無處可去,后來偶然碰上了馮公公,是他好心收留,我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旭哥兒出生后,我讓他認了馮公公為義父,現如今在五城兵馬司當差,難得過來一趟。”
說著,抬頭看向姜妙,“妙娘,這是我自個兒選的路,我不會后悔。”
姜妙搖搖頭,“我沒有責怪姑媽的意思,只是想問個清楚,您不后悔就好。”
姜秀蘭眼圈泛紅,拉過她的手,“只是我沒想到,你這丫頭會遭此大難,一個人養孩子的滋味兒,那些年我就嘗過了,不好受。你放心,今后有姑媽在,姑媽幫襯著你,一定把小寶養大成人,好好孝敬孝敬你。”
才說到小寶,里屋的小家伙就轉醒了,沒見著姜妙,擔心娘親扔下自己一個人走了,頓時害怕地哭出聲來。
姜妙草草收了跟姑媽的對話,走到里屋,見小家伙還在哭,她抬起手來,挑眉威脅,“再哭就打哇哇。”
小寶抽泣兩下,止住哭聲,朝娘親伸出胳膊,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