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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遠航

熊貓書庫    左道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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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近百枚蓬萊令牌,被丟在了鎮海樓那華麗的門樓之前。

  落地清脆,如雨打芭蕉,在地面上散落的到處都是,其上覆蓋的血跡,也被落入地上,濺起點點血痕,與那上好的青玉石板對比,便顯得猙獰一些。

  站在門口的蓬萊人,帶著面具,看不到表情,但想來,他此時心中定然很不平靜。

  他看著眼前負手而立的沈秋。

  以及他身后,那滿目瘡痍的庭院,血,到處都是血,上好的桌椅被毀掉成斷木殘骸,又有燃燒或冰封的痕跡,還有百人躺在那廢墟之中。

  一個個手腳斷裂,筋骨被廢,生不如死,卻無人發出慘叫。

  場面堪稱觸目驚心。

  震的樓中一眾江湖豪杰,和庭院之外吃瓜看戲的江湖客們,都死寂無聲。

  就在剛才,沈秋以一人之力,不到五息,便將庭院中死心塌地追隨蓬萊的江湖人打成了這番模樣。

  他們大概是想著,有蓬萊人在此,沈秋怎么也不可能大動干戈,一個個心里有底氣,便不理會忘川宗主給出的警告。

  然后,事情就那么突然發生了。

  就好似龍卷風摧毀這庭院,直到沈秋將最后一枚蓬萊令牌握在手中時,大部分人還都沒反應過來。

  蓬萊人反應過來了。

  他們從樓中沖出,想要救下那些追隨者,然,剛到門口,就被數把寶刃擋住去路,還有幻音回蕩,瑤琴在落月琴弦上撥動幾下,便讓這些蓬萊人落入幻境。

  待他們回過神的時候,沈秋已經做完了他要做的事。

  “依仗豪強,心中得意,就覺得天下人,都與爾等一樣喜歡給人當狗。”

  沈秋看著眼前那蓬萊人,他說:

  “這等雜碎,不但武藝不行,腦子都不太好用,連最基本的趨利避害都不懂,沈某是真的不明白,你蓬萊好歹也算是仙山仙家。

  大門大戶的,挑狗的時候,就這么不講究嗎?”

  面對他的質問,門前的蓬萊人恨得牙癢癢,但也有些無可奈何。

  他能怎么辦?

  死心塌地歸順蓬萊的人,都在眼前被廢了。

  他還能為這些廢物,當場和沈秋廝打一番不成?

  看眼前忘川宗主的神態,他是不介意在起航往蓬萊去之前,再收走一條蓬萊老鬼的魂魄的,自己還是不要在這時候出頭的好。

  忍一忍吧。

  反正到了蓬萊后,這些囂張跋扈的忘川宗人,也就該迎來他們的末日了。

  想及如此,于鎮海樓負責接客的蓬萊人便收起怒意,對眼前一眾人,做了個“請”的姿勢,沈秋也不理他。

  隨手一招,陰森鬼嚎的卻邪,便呼嘯著落入手中,又被放入腰間刀鞘。

  他大步走入鎮海樓里,身后眾人相隨。

  在庭院之外,圍觀的江湖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有心善的人踏足其中,將那些被廢掉的江湖客拖出庭院之外。

  不管他們之前做過什么事,也不管這些家伙因為什么原因,棄了大是大非,非要跟著蓬萊一條路走到黑。

  現在,他們已成廢人,再無力作惡了。

  可以丟著他們不管,任他們血流而死,不過,到底還有些好人看不下去。

  都是命啊。

  活生生的命,忘川宗主只是廢了他們,想來也是給他們留一條命,以后好生活著。

  不過其他人卻沒這么好心。

  江湖客們,總是愛恨分明的。

  在他們看來,這些人落得如此下場,不過是咎由自取,明明都是大好男兒,練的好武藝,比他們這些旁觀者更有前程。

  但卻甘心從賊,實在是讓人不齒。

  人的心思是很微妙的東西,以往,江湖上傳出哪一家宗門,被忘川宗人廢了,被滅門,大家都兔死狐悲,感懷劇烈。

  但眼下,在這場景里,明明是做一樣的事情,卻沒有多少人對沈秋報以惡念。

  畢竟,忘川宗主,在下手之前,是給了這些人選擇的機會,只要他們扔下手中蓬萊令牌,離開此處,便不會有此厄難。

  是這些人自己選的。

  他們相信蓬萊,能如仙人們所說的那樣,庇護他們,給他們一個更光明的前程。

  于是,他們付出了錯信的代價。

  這五息中如風卷殘云般掃過庭院,以無上武力擊潰賊人的場面,也讓旁觀者們大呼過癮,盡管他們只能看到一道幽鬼般的身影閃來閃去。

  連沈秋如何出招,又用的什么武藝功法都看不穿,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會將今日之事,傳遍天下。

  不過,沈秋現在已經不在意這些了。

  他自鎮海樓樓梯向上行走,穿過四層樓宇,直入第五層中,每到一處,便有武者報以注視,能入樓里的,都是些真正的高手。

  一小部分是跟隨著沈秋等人,要去蓬萊攻伐賊子,剩下的,都是早已暗中投靠蓬萊,在江湖中搞風搞雨的家伙。

  這些人也親眼見到了方才沈秋廢掉庭園中人的舉動,他們很是畏懼,沈秋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也在鎮海樓中,玩上這一出。

  有的敏感些的家伙,已經握刀握劍在手,隨時準備拔劍廝殺。

  但還好。

  沈秋沒理他們。

  連看都不看,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一樣,徑直上樓,只是和幾個交好的,或者有一面之緣的朋友打了招呼。

  這讓這些武者們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憤憤不平。

  感覺自己似乎被小看了。

  這沈秋,武藝確實厲害,脾氣也如傳說中一樣,桀驁不馴的很,四樓上有些熱鬧,此處的高手,大都是沈秋這邊的,就好像是忘川宗和同道們開聚會一樣。

  讓一眾不屬于這個圈子的武者有些心驚膽戰。

  “你們在此稍等,我上去和前輩們聊聊。”

  在從四樓往五樓去的階梯口,沈秋回身,對身后眾人說了句,又對捧著落月琴的瑤琴說:

  “娘子,你隨我來。”

  兩人,還有戴斗笠的阿青踏上階梯,上到五樓,這里的面積小一些,人也少了很多,就那么零星幾個,畢竟經過一系列事情之后,江湖上的天榜,已經凋零的差不多了。

  “方才那幾絲弦音,已有音律大成之相。”

  在沈秋三人上來之后,靠在一邊,獨自飲茶的陽桃,看了一眼瑤琴和她手中的落月琴,這老頭捻著胡須,笑瞇瞇的,很滿意的說:

  “這把琴落在你手,算是沒有辱沒它。”

  瑤琴看了一眼夫君,后者對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眼神,于是,不通武藝的女子上前幾步,將手中落月琴,放在了陽桃身前的桌子上。

  瑤琴看著眼前陽桃眼中的懷念與疑惑,輕聲說:

  “小女子從母親那里,聽說過很多關于掌教的故事,我娘親總是說,掌教雖為魔教巨擘,但并非真正的惡人,而是一位篤信圣火教義的狂信者。

  我家小妹詩音,這些年在圣火山中,也得蒙掌教看護照顧,時來信件中,也對掌教為人多有稱贊。

  而今日來送夫君遠行,小女子更是親耳聽到,掌教也愿以自身武力,護的武者離去,雖不知掌教為何要這么做。

  但這足以證明,掌教乃是值得信賴的前輩。”

  瑤琴停了停,又將落月琴向前推動幾尺,說:

  “掌教此去,要做大事,與惡人相斗,關乎生死,手中豈可無趁手兵刃?作為圣火一脈的晚輩,小女子今日便將落月琴,還于掌教。

  但蓬萊事后,再與掌教論一論音律之道,來決定落月琴的最終歸屬,如此可好?”

  “唔,這是向老夫挑戰啊。”

  陽桃呵呵一笑,帶著慈祥的笑容,伸手放在落月琴的琴弦之上,手指撥動一分,但沒有任何聲音響起,老頭似乎感覺到了寶琴的變化。

  他的臉色在這一瞬變化一絲,又看向瑤琴,說:

  “琴中靈韻...”

  “已被渡化。”

  瑤琴回答說:

  “我聽夫君說,此靈韻名為常曦,乃是落月琴最初的主人,仙子已去,空留余韻于此,小女子感懷仙子悲痛不甘,只能以琴音相合,了卻殘念。

  幸不辱命,如今常曦仙子的靈韻余恨已得消減,可得安息。”

  “嗯。”

  陽桃點了點頭,這一瞬,老頭有些悵然若失。

  他嘆了口氣,說:

  “能以弦音渡化常曦靈韻,以說明你的琴心,在老夫之上,這音律之道,也不必比了。如此寶琴,只配天下第一的琴師擁有。

  之前老夫自認音律之道,天下無雙,如今卻是已敗下陣來。

  罷了,這便算老夫借你寶琴一用。

  待從蓬萊返回,這把琴,就歸你了。”

  這話讓瑤琴瞪大了眼睛。

  又看到陽桃笑瞇瞇的對她說:

  “你這小女娃不錯,當年我教中的瑤琴圣女,總算是沒有辜負源于烈火君的血脈。沈秋,你這小子,運氣著實不錯,能得此佳偶,以后要用心對待。

  若是對我這晚輩不好,休怪老夫不給你忘川宗面子了。”

  “掌教說笑了。”

  沈秋背負著雙手,輕聲回答說:

  “想不給沈某面子,你得先過我兄弟那一關,我家搬山,與掌教一戰之約,即將履行,也不知是在蓬萊,還是在那圣火山上。”

  “無妨,無妨,既答應了小輩,老夫自然不會怯戰。”

  陽桃擺了擺手,又對瑤琴說:

  “你今日前來送別夫君,這送也送了,琴也借了,現在就離開吧,這里乃是多事之地,你又不通武藝,在此怕是兇險得很。”

  “嗯。”

  這如長輩對晚輩的叮囑,讓瑤琴也點頭稱是,她站起身來,走回沈秋身邊,握住夫君的手,四目對視,不說一句,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幾息之后,瑤琴走下階梯,又在四樓,和林慧音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鎮海樓,沈蘭和五行門高層已在院外等待,待瑤琴出來,便被護送著回返蘇州去。

  在五樓之上,目送著妻子離開,沈秋也舒了口氣,他回頭對陽桃說:

  “純陽子前輩還在路上,可能一會就到,這會閑來無事,不如掌教奏一首曲子,給大伙松松心神?

  要壯烈些的,就當為我等壯行了。”

  “琴音哪里能彈出壯烈?”

  陽桃不滿的說:

  “我看你沈秋就是在為難老夫!”

  但話是如此,掌教剛得了闊別兩年的落月琴,這會作為一名琴師,手頭也有些發癢,幾息之后,便有琴音響起。

  凡通音律,便知道陽桃方才所說并不算錯,琴音能奏出萬千樂曲,但卻難有壯烈之聲,畢竟不如大鼓那般發音雄壯。

  只是,這琴被陽桃使來,一曲“滿江紅”洋洋灑灑,待七弦幻音流轉,讓整個鎮海樓和樓外的吃瓜武者們都被納入那幻音之中。

  就好似置身戰場,千軍萬馬,對壘雙方,絕世大戰,一觸即發。

  聽的眾人熱血沸騰,也讓樓中那些蓬萊走狗們,心腸搖曳,好似在那幻音幻境中,看到了即將到來的敗亡。

  “掌教奏得好曲子!”

  純陽子爽朗的笑聲,自遠方海面回蕩而起。

  在眾人的注視中,那白袍老道,踏水而來,誰不知道,這老道這幾日去了何處,但看他樣子,大概是尋了個幽靜地方,好生休養了一番。

  就若踏足無形臺階,又像是步步生蓮,自海面一步一步升空,最終踏入鎮海樓五層之上。

  至此,最后一名姍姍來遲高手,也到場了。

  “時候不早了,該啟程了。只是,我等該如何去你仙山?”

  黃無慘對那蓬萊人問了句,后者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古怪哨子,放在嘴里吹了一聲,很是古怪,并沒有聲音響起。

  但幾息之后,鎮海樓外的海面上,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引得樓中眾人驚呼陣陣。

  四條龐大如龍,體長三十多丈的怪蛇,自那潮水涌動的漩渦中浮現,它們每個都如當日山鬼斬殺的靈蛇一般,兇悍通靈。

  只是四只蛟蛇身上,卻都套著籠頭,在黑色鎖鏈繃直拉扯中,一艘黑色的大船,也如被從海底拉起來,在如巨獸吞水的低沉回聲中,出現在了海面之上。

  隨著機簧聲響,鎮海樓面對海面的那一側樓板向外塌陷下去,層層疊疊間,塑造出了通往海邊的階梯道路。

  “諸位。”

  那蓬萊接客人收起哨子,笑瞇瞇的做了個“請”的姿勢,在煙塵四起,怪蛇嘶鳴的聲音中,他意味深長的,對眼前眾人說:

  “時候到了,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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