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遠處傳來一道氣急敗壞的急喝聲。
這似乎并沒有多大用處,還起到了反效果。
徐小受等人連忙手上動作加快,抓住道穹蒼肉身外衣,合力往下一扯。
嗤啦!
熱騰騰的鮮肉包子,就這樣被粗暴地剝去了白色的外皮,露出了內里飽滿多汁的肉餡。
沒有一丁點的遲疑!
徐桑水岑白幾人,做出了從心的動作——腦袋出奇一致地往下低,眼往下垂,目中熊熊火光,仿佛已能夠倒映出…
天機道紋?
“什么?”
該看到的沒看到,幾人同時一驚。
但見刺目的天機道紋亮起,將道穹蒼的下半身完全遮掩住,幾人圣念、靈念忙不迭同時往里頭掃去…
“大奪魂術!”
被天機道紋遮住的下半身位置,忽地亮起了一個虛幻的道穹蒼笑臉。
這笑臉張口一吸,將五人圣念、靈念納盡。
末了蛇隨棍上,竟還通過圣念、靈念找到各自主人神魂,猛一汲取。
“嗡!”
腦袋一陣抽搐。
這記猝不及防的偷襲,可給幾大半圣干懵了。
“該死,是個陷阱!”
岑喬夫一拍腦殼,拼命掙扎了起來。
要不說騷包老道騷呢,這家伙以外衣作阻,被脫光了還能被動地起天機道紋遮蔽…
欲蓋彌彰、欲露不露的。
換誰上來,不給釣成翹嘴啊?
——好奇心不重的家伙,也根本不會去脫道穹蒼的外衣吧!
偏偏騷包老道就是拿捏住了人的這個心理,在欲褻瀆者發現自己的視線二次受阻,便起圣念、靈念之時…
陷阱,觸發!
一招請君入甕,四大半圣乖乖將圣念毫無防備、爭先恐后地送去,生怕死得不夠快。
而控住圣念后,他則再抽靈魂。
好好一場脫衣秀…
至此,四大半圣眼珠子跟給吸住了一樣,肉身想扯回靈魂扯不動,腳只能不由自主往中心點方向被怪力揪去。
這畫面,可太詭異了!
一個赤身裸體的道穹蒼驚恐佇立,周邊則圍著三男一女,各自躬著身子,往他身下那刺眼的天機道紋之光失神踱去…
“有病啊,誰會這么設計自己的身體?”
徐小受只看了一眼這畫面,感覺針眼都犯了。
他第一個掙脫了控制,但不是因為觸發了精神覺醒,更非受到了什么信息欄的提示。
道穹蒼這一手設計,從人心的角度出發,也不含半點指引之力。
徐小受之所以能成功脫困,是因為壯士斷腕的次數,太多了…
此前道穹蒼笑臉甚至還沒成型,大奪魂術還沒出發,他預感不妙,靈念直接斬斷,同時將過盛的好奇心掐死在襁褓之中。
這,才避免了陰溝里翻船!
眼瞅著四大半圣一著不慎,臉探草叢后,很可能全部靈魂不保。
這下不得不輪到徐小受轉頭,看向那來人好言相勸了:
“住手!”
遠處飛越而來一個身著黑衣,年紀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長相普通,斬道修為。
毫無疑問,這是道穹蒼。
“我都叫你們住手了,不聽?”
“好了吧,這就是不聽話的后果。”
來人一臉無奈,不疾不徐地靠近,但沒有出手救人。
道穹蒼既然真能復生,還這么快再次歸來,用的更是一個此前根本上不來第十八重天的斬道肉身。
想必,整個神之遺跡第一重天,都是他復活的后手了。
殺他的意義已經不大,更殺不了,只能盡力往合作的方向引導了…徐小受電光火石間想通了一切,臉上堆砌出笑意,呵呵道:
“將肉身留在此地,何嘗不是神鬼莫測道殿主的一番陽謀呢?”
馬屁精!
道穹蒼暗自翻了一個白眼,不吃這小子這套。
他到現在都對那幻滅一指心存陰影,不敢回肉身就是不敢回,哪會因為徐小受的一句吹捧飄上天去?
“就算你這么說…你贏了就是你贏了,而到我該扳回一城的時候,我不會客氣。”道穹蒼從容不迫,輕一抬手:
“大呈現術!”
“大屏蔽術!”
“大拘禁術!”
蒼穹繪卷一啟,隨手三道天機術就丟了出來。
四大半圣佝在赤身裸體的道穹蒼肉身之前,腳下呈現出死海,圣力瞬間被封。
同時,各自與天道規則的聯系屏蔽,肉身被困,意志拘體。
而與這兩者聯系齊斷的靈魂體,則瞬間全被大奪魂術抽了出來,拘在身邊即將納進道穹蒼肉身體內。
“好家伙…”
徐小受眼神微斂。
哥哥和妹妹的差距,一下就出來了。
只是一時失神,奧義半圣濕足后,連半點機會都得不到。
是的,道穹蒼這就是在表態:你斬我一魂,我便奪你四魄,不會手軟了。
可道穹蒼的軟硬不吃,甚至還想吸納桑老水鬼等靈魂,徐小受反不覺有所難為。
他最怕的是,這騷包老道若歸來后客客氣氣,那事情才是真的難辦。
“我斬你靈魂,是因為你嚇到了我。”徐小受無視了狂呼掙扎的四圣靈魂體。
“你被我嚇到,歸根到底,是因為你膽小。”道穹蒼搖頭,“何況那不是驚嚇,那只是一個玩笑。”
“我這人開不起玩笑,你知道的。”
“那巧了,我這人…”道穹蒼笑意岑岑望著對面,“最喜歡開玩笑。”
你他娘的!
徐小受氣得冒煙,見嘴皮子磨不過,直接選擇了動手。
他噌地翻出了一顆留影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四圣朝道,道則顯露”的畫面拍了下來。
“殺了他們吧!”
將留影珠吞進腹中,斷絕了一切被偷的可能性后,徐小受下巴一努道:“我回圣神大陸時,會幫忙宣揚你道穹蒼的功績,譬如…”
“夠了!”
道穹蒼嘴角一抽,擺斷,并不是很想聽徐小受接下來的騷話。
他已經能預知到那般畫面。
但徐小受顯然并不是個會受制于人的人,固執地將話講了出來:
“譬如那什么…我道穹蒼哪怕靈魂被滅,肉身衣不蔽體,亦能以身入局,勝天半子,利用阿巴阿巴,令四圣魂消神隕。”
饒是道穹蒼定力極佳,這會兒亦不免聽得心神抽搐,險些真問出來了那一句:“阿巴阿巴,是什么?”
他臉色一沉,轉又想到,這個時候,徐小受就該在臉上掛出他那賤兮兮的笑容,反手給世人掏出來一幅加大加寬,說不定還會增加清晰度和細節刻畫的畫。
——就是介個!
好好好…
本殿三十年名聲,一夜之間,盡毀于你小子之手是吧?
但真以為這樣,就可以拿捏住我了?
道穹蒼呵呵冷笑:“且不說誰會信你,單是你要掏出那留影珠,他們四個就不同意。”
四個一瞬就被控了的背景板,其中還有兩個是奧義半圣。
這可都是你的長輩,他們會讓你胡來,毀掉他們的名聲?
道穹蒼勝券在握。
所以你暴露了吧,你并不想殺他們,只想拿此事當作談判前的籌碼…徐小受見狀無所吊謂地撇撇嘴。
“喏。”
他左手一翻,翻出了一副巨型畫像,上面是一個看不大清面容是誰,只有一個鏤空的黃金獸面沒能很好抹去的暴露狂。
這家伙把下身衣物脫了下來,在水里露出了一條性感的粉紫色條紋內褲。
“喏。”
徐小受右手再一搓,露出了又一副巨型畫像。
上邊,一張禿頭到連腦袋中央只剩幾根毫毛都可數出來的臉,五官被小小的模糊掉了,只剩下個大黑眼圈,和腳下熊熊燃燒的燼照白炎沒能很好地去除。
他頭頂上驚恐地飄著幾個大字…
誰說文字不能傳遞聲音?道穹蒼分明就聽到了無袖驚恐而顫動的聲音:
“小受救我!!!”
以及隱隱的,還有一道中氣十足,有如救世主般的淺淺回應:
“桑子莫怕,為師救你!”
這一刻,道穹蒼沉默了。
你們圣奴,玩這么花的嗎…
“嘻嘻。”
道穹蒼突然擠出了一縷笑意,賠著笑道:“徐小受,你知道的,其實我也沒那么喜歡開玩笑。”
“那不巧!”
徐小受雙手一甩,兩邊巨幅畫像收回,眉頭一挑道:“我,已經是個愛開玩笑的人了。”
“受到怒視,被動值,1。”
“受到討厭,被動值,1。”
“受到詛咒,被動值,1。”
道穹蒼深吸了好幾口氣,平心靜氣地將四圣靈魂體,放歸各自肉身——他選擇先讓一步。
轟轟轟轟!
瞬息間,大地炸開四道氣浪,煙塵四起。
徐小受舉目望去,四大半圣,各自已遠在百里開外,操縱著各自肉身,謹慎以待。
斬道肉身的道穹蒼啪的軟倒在地。
赤身裸體的道穹蒼本人,則眼珠子一轉,意識歸來。
他雙手往上一揚,白袍隨風而起,輕輕套回身上。
邊系腰帶,手上、腳上、脖子上的黑色痕跡快速褪去。
不多時,當長發披散的道穹蒼笑吟吟抬起了頭來時,已恢復到了玉樹臨風的模樣。
環顧四周,道穹蒼伸手將袖袍輕抖上腕,哂笑道:
“倒也不必退這么遠吧?”
“幾位,都打過這么多次的交道了,這回,交個朋友?”
誰想跟你交朋友?
不論是焚琴的桑老,還是虛空島操局的水鬼。
亦或者久聞盛名,未曾正面交戰的岑喬夫,還有常年在圣神殿堂威壓下,不得正大光明出行的戌月灰宮宮主白胄…
道穹蒼在明。
他們各自在暗,一點都不想,也不可能和這個偽君子交朋友!
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便是當下局勢最好的詮釋。
但這一次,道穹蒼的話表面上是對他們四個說的,實則眼睛一動不動,從始至終盯著徐小受。
刷刷刷刷!
四大半圣,不過須臾時間緩過險些被奪魂的神來后,又齊齊聚在徐小受身周。
桑老更是直接擋在了徐小受身前,只不過給徐小受一巴掌撥開了。
“這逆徒…”
他兀自翻了一個白眼。
確實,如今的徐小受,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守護了。
君不見…
道穹蒼真身露面,四圣驚退百里。
這是久負盛名帶來的壓迫感,以及幾人老鼠當久了之后的下意識反應。
是很可笑。
但總比喪命要強。
然人家徐小受,年輕固然年輕了些,從始至終可未曾退卻半步!
“朋友?”
天上第一樓的高貴樓主,此刻看上去,似乎沒有半點和那被從桂折圣山上趕出門的喪家之犬做朋友的打算,聞聲后不屑一顧道:
“道穹蒼,你除了有個十尊座名頭,當了三十多年殿主,有點實力,也有點算計外,你拿什么和我做朋友?”
徐小受一言出,旁側四人,率先驚而回眸。
不是,這不夠嗎?
徐小受你是有多高貴啊,他這戰績還不夠和你做朋友的嗎,你是單方面在心里頭把道穹蒼削弱了一萬遍吧!
“有趣。”
道穹蒼當然聽得出對面那小子言外之意。
不過就是當朋友可以,你得拿出點什么具有實際價值的東西出來。
“我放過了他們。”
道穹蒼眉眼一動,謔笑著望向了徐小受周邊的幾人。
“這就沒意思了…”
徐小受搖頭,表示你個馬后炮要這么聊天的話,我也可以來一句,方才我也放了你一馬。
畢竟,幻滅一指后不接被動一拳,這已經是極大的尊敬了好嗎?
道穹蒼明顯讀懂了對面青年的意思,但分明還是不肯將談判節奏落于他人之手。
或者說,不愿意在接下來的合作關系中,占被動地位:
“我不會死。”
“一個我倒下了,隨時隨地,千萬個我還得以復活。”
道穹蒼張開雙手,敞露胸懷,無所畏懼道:“我,是永遠的贏家。”
徐小受搖著頭,不置可否:
“我讀太宰慈靈魂,你不敢第一時間露面,你猶豫了。”
“我一指誅你神魂,你亦不敢第一時間回歸肉身,你二次猶豫了。”
“我印象里的道穹蒼,可沒有這么‘怕’過誰…要來賭一把嗎?”
岑喬夫、白胄面露迷茫,這二人的對話太跳躍,他們甚至覺得牛頭不對馬嘴。
桑老、水鬼卻若有若思,隱隱警惕四周,大有封鎖戰場的趨勢。
“賭什么?”
道穹蒼袖手于背,傲然不減道,“賭我們一戰,是你贏,還是我輸?”
“不不不…”
徐小受搖首更甚,輕笑道:“就賭,這次你進神之遺跡的,是不是真身!”
場內氣氛忽而凝緊。
乍一聽,徐小受這話,像是廢話。
但很快,連岑喬夫、白胄等,都意識到了什么。
來神之遺跡的只可能是真身,道穹蒼擅布局,正面作戰能力似乎并不能算是很出色?
所以,徐小受真正的意思是…
若他道穹蒼隕在神之遺跡,十尊座將成功減員一人,再無復生可能。
而要令道穹蒼隕,真需要自己五人齊上陣嗎?
這里是神之遺跡,有神亦,有締嬰圣株,有更為詭異不曾露面過的斬神官染茗意志本身…
哪怕這些全賠上,就連徐小受和周邊四圣全部陣亡,只換他道穹蒼一條命。
從道穹蒼的角度看,他樂意嗎?
——他絕不愿意造就如此局面!
而不想面對圣奴,不想面對詭異,不想所有人都針對他這個最該被所有人率先針對的舉世無敵的大腦,他道穹蒼就不該主動去惹誰誰誰,而得第一時間尋求和某一方的合作…
那么現在,就是你道穹蒼在求我們合作,求人之時,姿態為何還敢端這么高?
把頭低下!
岑喬夫悟通一切后,瞬間豪氣上來了,熱血都在翻涌。
徐小受當真今日不同往日矣。
以前還需要自己去教他,現在,他三兩句話,已可以和道穹蒼這樣子暗地里過招了?
迎面五道灼灼目光,道穹蒼風輕云淡,恬然開口:
“你覺得,我會死?”
徐小受就見不貫這騷包老道死鴨子嘴硬,求人還這么高傲姿態的模樣,嗤笑道:
“進染茗遺址者,全為真身。”
“我大可以回第一重天,生命奧義一開,將所有人殺死,將所有生靈烙印毀滅。”
“而當萬事萬物全無記憶,大神降術烙印能于何存?”
早前從那玩偶嘴里問出的一點東西,此刻終于派上用場,徐小受呵了一聲后,再道:
“再不濟,我將整個神之遺跡從頭到尾炸翻、犁遍,再喚神亦來追根溯源,將你留下的痕跡一一清除。”
“你覺得,你不會死?”
這可太狠、太絕了!
狠絕到連白胄都覺得徐小受不是人,為了滅一個道穹蒼,能搭上那么多條人命。
道穹蒼聞聲之后,卻依舊面不改色,直接來了一記釜底抽薪:
“你覺得,神之遺跡只能真身進,天機傀儡和半圣化身等進不了的訊息,你們各家,又是從哪里得到的?”
這一問,當場給所有人問住了。
各家當然都沒有天機傀儡,也沒有多余的半圣可以試驗。
大部分的情報,是通過暗線,從桂折圣山那邊竊來的。
所以…
“你放出來的餌?”
白胄大驚,這里的道穹蒼不是真身,他死了,還可以再圣神大陸復活?
道穹蒼目光移去,張開手掌,輕輕往下一覆,嘴唇勾動淺淺弧度:
“你覺得呢?”
他娘的,現在是老子在問你問題!白胄咬牙切齒。
“夠了。”
徐小受忽然舉起了手,打斷對話。
道穹蒼智珠在握,含笑看去,三十余年打下的神鬼莫測之名聲,那絕無虛!
他是真身進來了。
但他也只需要幾句話,別人就得顧忌三分,懷疑他是否是真身進來。
而當別人身處懷疑之時,道穹蒼知道,他已經成功了。
可是…
徐小受已經懶得辯證了!
他甚至不知道道穹蒼說的是真是假,也無法驗證。
雖然說,自己此前第二真身就進過神之遺跡。
只不過,為了保命,盡人一直縮在地下為本尊出謀劃策、對抗悲傷。
不重要!
這一切,通通不重要!
徐小受太知曉如何對付智者了,反手就掏出了一枚玉符:
“姑且不提別的那些,道穹蒼,倘若我現在捏碎這枚玉符,將神亦召來。”
“你覺得他會跟你聊天打屁,還是二話不說,霸王硬上弓?”
神亦?
桑老、水鬼等面色不變,心下卻是大凜。
在前來此地的路上,徐小受早跟他們聊過了,神亦開過四舍,羽升上境。
又約莫是追殺締嬰圣株,殺上了第三十三重天,此時杳無音訊。
他哪里有什么玉符,可以捏碎后召喚神亦啊?
你當自己是香杳杳啊!
然此刻…
還不待岑喬夫、白胄等面色有變,展露驚疑,道穹蒼見徐小受言罷后指尖一緊欲碎玉符,臉色驟然變白:
“且慢!!!”
這一聲,喊出了三分嫌棄、三分畏懼、三分讓步,以及一分無可奈何。
“徐小受,且慢、且慢…”
道穹蒼并不知曉那玉符可否等同于香姨的大召喚術,但他賭不起。
他終于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擺著手道:
“我是來跟你們交朋友的,誠心誠意,我們現在,并不是敵對關系…”
他完完全全知道徐小受最想要什么,擺出一副恭敬的表情,再次賠起了笑道:
“你說什么,我做什么,可以?”
哈哈哈哈!
徐小受險些爽得叉腰大笑。
文人不懼理論,智者最怕莽夫。
縱然你有一張舌燦蓮花的嘴,能將黑的扭成白的,可當我打出一張神亦牌,閣下又該如何應對呢?
“交朋友是吧?”
徐小受也終于再次抬起了他那高高在上的頭顱,擺出一副連自己人都難以恭維的丑陋嘴臉,歪著嘴說道:
“交朋友,就得先交朋友費,道小子你可知這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