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也很好奇,這大明朝當真有清官嗎?等到楊一清提出嚴嵩的時候,他差點噴了,可是袁宗皋也贊同此人,這下子王岳可真的噴了。
嚴嵩啊!
整個明代頭號的奸臣啊,無他才略,一意媚上。就這位,還能得到兩位大臣的看重?不是開玩笑吧?
許是感覺到了王岳的詫異,楊一清道:“臭小子,你又聽到了什么消息?莫非老夫說錯了?”
“沒,沒錯…我就是偶爾聽過,說,說嚴嵩,似乎有些圓滑…”王岳仔細斟酌用詞,生怕讓老狐貍看出異樣。
只是當圓滑二字說出,竟然得到了楊一清的認可。
“沒錯,嚴嵩此人,的確有些圓滑,不過在那個時候,他也算是難能可貴了。”楊一清笑呵呵講述了原委。
嚴嵩是弘治十八年中進士,二甲第二名,也就是說,人家是全國第五的傲人成績,絕對的學神。
中進士之后,入選翰林院,只不過嚴嵩的命不算好。
他考中之后,孝宗駕崩,正德繼位,八虎當朝。
那時候朝中的吏部尚書是焦芳,這個焦芳,也是個老不要臉的貨,他巴結劉瑾,還打壓南方士人,尤其是江西人,更是重點關照的對象。
在那個時候,嚴嵩又染了一場病。
他索性就辭官回家,閉門讀書!
一個全國第五的學神,繼續讀書,難不成還要讀個三元及第出來嗎?
嚴嵩的舉動,引來了朝野的側目。
“那個時候,朝中士大夫有三等,其一,就是如焦芳之流,曲意逢迎,甘心當走狗。其二,就是嚴嵩這般,不甘心同流合污,而退歸林下,閉門讀書。算起來,已經是很難得了。至于第三類,那就是王陽明一般,上書言事,直面閹豎,落了個被貶龍場,不過他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楊一清笑呵呵品評大臣,王岳不屑道:“部堂,您也是那時候過來的,但不知您老算是哪一類啊?”
“哈哈哈!”楊一清朗聲大笑,就等你問這句呢!
“老夫跟他們都不一樣,正是老夫用計,除掉了劉瑾,所以說老夫才是真正曲高和寡,不同凡響啊!”
面對得意洋洋的楊一清,王岳真想罵出那句著名的臺詞…我從未…只可惜,沒等他說話,袁宗皋已經撫掌大笑,“天官有膽色,也有手段,除掉劉瑾,保正德一朝平安。如今陛下剛剛登基不久,袁某才略拙劣,資歷不足,想要勉力維持,都難以做到。以后該如何周旋,全靠天官了。”
說著,袁宗皋站起身,深深一躬,給足了楊一清面子。
老楊還能說什么,慌忙道:“袁閣老,你也太客氣了,為了陛下,老夫就算拼了這條命,那也是理所當然啊!”
袁宗皋呵呵道:“既然如此,袁某也就安心了。”
兩位快七十的老頭,上演了一出高山流水遇知音。
彼此暢談,楊一清興致來了,還準備了家鄉小菜,又弄了一壇子山西汾酒,他跟袁宗皋推杯換盞,喝得酣暢淋漓。
至于王岳,就只剩下倒酒的份兒。
好不容易喝完了,王岳攙扶著袁宗皋離開楊府,上了馬車,袁宗皋老臉通紅,突然一張口,吐出了一塊拇指大小的東西,立刻收進了袖子里。
王岳吃驚地瞧著,袁宗皋微微含笑。
“解酒用的,是胡太醫給的,不然我哪是楊天官的對手。”
王岳一愣,“先生…是有備而來?”
袁宗皋微微點頭,“王岳啊,老夫也不瞞著你了,我只怕撐不了多久了。”
聽袁宗皋這么說,王岳頓時變了臉色,他雖然跟老頭敢情不深,但是他作為朱厚熜的啟蒙老師,興王府多年的長史,地位特殊,絕對是可以無條件信任之人。
老頭若是有什么差池,不亞于折倒了一棵頂梁柱啊!
“先生,您老人家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調理…”
袁宗皋搖頭,“老夫年近古稀,死不足惜。陛下剛剛登基,內憂外患,只怕我不能繼續替陛下遮風擋雨了。”
袁宗皋伸出手,抓緊了王岳的胳膊。
“富貴,你千萬要和陛下相互扶持,你們君臣能親密無間,我也就安心了。”
王岳急忙道:“先生信不過我?弟子可是陛下的人,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袁宗皋緊緊盯著王岳,片刻之后,悵然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只是那些人的手段太高明了,他們能殺人于無形啊!”
王岳眉頭緊皺,老頭說自己不行了,又說對方殺人于無形,莫非是在暗示什么?
“先生,您老心中有話,如何不能告訴弟子,無論多大的難處,應該一起扛起來才對,弟子縱然力氣小,筋骨嫩,可好歹也是個男子漢啊!”
袁宗皋一臉慈祥的笑容,伸手按了按王岳的肩頭,似乎想說什么,可最后只是一聲嘆息。
“行了,先生沒有那么容易倒下去,這不,我已經把楊一清徹底拉住了,他的作用就是對付掉楊廷和!小富貴,你必須記住了,一旦楊廷和倒臺,就要著手廢掉楊一清,不然他必定會成為楊廷和第二…至于其他的事情,小富貴,你也不小了,老夫幫你說媒怎么樣?”
很難得,王岳臉紅了。
“先生,陛下還沒有大婚,我比陛下還小幾個月,不,不著急的。”
袁宗皋呵呵一笑,“也好,明年陛下就要大婚,等陛下大婚,你也成婚,來個雙喜臨門!”袁宗皋滿臉都是笑容,他在興王府年頭太多了,朱厚熜幾乎就是他的兒子,能看著孩子成婚,是老人家最大的心愿。
上天多給老夫一點時間吧,讓我看著陛下成婚,看著他們親上加親,相互扶持,縱然死了,也能瞑目啊!
袁宗皋暗暗思量道,他并沒有把自己說媒的對象告訴王岳,而王岳也不好意思問,這事情就放在了一邊。
而接下來的時間里,朝局迅速變化,一切都源于罪己詔!
雖然楊廷和阻擋了罪己詔,但是付出的代價太慘痛了。
袁宗皋以禮部尚書銜,加武英殿大學士,正式入閣。
空下來的禮部尚書,落到了賈詠的手上,朱厚熜的人馬依舊死死抓著禮部,還多了個大學士。
袁宗皋正式上書,請求考察言官。
他這個機會把握的太好了,作為交換條件,他剛剛入閣,第一本就是整頓言官,楊廷和根本無法反對,否則就不是誠心妥協,萬一朱厚熜再鬧著下罪己詔,可就麻煩了。
所以楊廷和只有忍著,不過他也做了限制,從考察言官,變成了考察都察院,六科廊算是幸免于難。
楊一清從來就不是善類,他執掌御史們的生死,只能替這幫人默哀了。
而就在這種紛亂之中,有人一起進入了京城。
“快看啊,那就是當世第一大才子唐寅的馬車,他進京了!”
人頭攢動,翹著腳巴望,脖子瞪得老長,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有人還大聲唱起了唐寅的詩詞,所有人都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之中,簡直跟粉絲見面會似的。
而就在一片熱鬧當中,有一家人,顯得格格不入。
為首一位高大的中年人,眉目舒朗,胡須飄灑,風度翩翩,只不過身上的衣服有些破舊,形容略顯憔悴。在他的旁邊,跟著一位略微矮胖的婦人,在婦人的手里,則是拉著一個憤憤不平的小胖子。
此刻的小胖子正怒視著另一邊的熱鬧,嘴唇撅起老高。
“哼,不就是個才子嗎?有什么了不起!父親還是翰林學士呢!”
高大的中年人聽到苦笑,連忙摸著兒子的頭,彎腰道:“慶兒別胡說,你爹是南京的翰林學士,不值錢的。”
小胖子翻了翻眼皮,“那爹爹為什么不當北京的?慶兒還想爹爹當侍郎,當尚書,入閣拜相哩!”
小胖子鼓著腮幫,充滿了希望,看著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