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
楊云頓時覺得事情大不尋常。
吳元雖也算蜀地大戶人家千金出身,但她常年修道,沒認識幾個朋友,楊云知道她只有一個好朋友,那就是當初吳元到成都時曾居中引介會面的劉清媛。
“乃是劉家小姐!”
吳元主動揭破謎底。
楊云故作好奇地問道:“劉小姐身為蜀地名門望族大家閨秀,作何到洛陽來?莫非劉氏家族要遷居洛陽?”
吳元低下頭道:“劉家小姐是自行離開蜀地,并非劉氏家族整體行為,她…如今在洛陽城居無定所…”
楊云沉默下來,心道:“劉清媛到洛陽來干嘛?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劉家小姐婚配新任劍南道節帥張將軍府上,她不遵從,自行從蜀地前來…”
吳元提到劉清媛,神色多少有些凄哀,大概是聯想到作為豪門閨秀,婚姻不能自行決定,體會到那種孤立無助,而這原本也是她應該經歷的,只是她現在遁入道門,暫時不用為這些煩憂,可她的小姐妹就沒那么“幸運”了。
楊云這才知道,原來劉清媛是逃婚而來。
劉家在成都勢微,想借助跟節度使家聯姻來提升家族勢力,之前要把劉清媛嫁給王昱的三公子王籍,如今卻要嫁給接替王昱為劍南道節度使的張宥府上。
一個女孩子的婚姻大事被人如此反復利用,心高氣傲的劉清媛怎肯輕易就范?
不過她能逃婚到洛陽,卻是楊云沒料到的。
這年頭一個云英未嫁的女子出門在外有諸多不便,大概猜想又是劉家商隊的大管事雷焦暗中相助。
楊云神色淡然:“我自己也是外來客,沒法對她盡地主之誼,回頭你替我送一些東西過去,聊表心意吧。”
吳元一聽怔了下,隨即語氣中帶著一絲情緒,不滿地道:“師傅就此袖手?她…”
楊云瞪了吳元一眼,她便不再說下去。
不過楊云明白,吳元是想說,劉清媛混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他楊云的責任,吳元心中對劉清媛這個好姐妹非常在意,眼見好姐妹流落洛陽孤苦伶仃,便想出手幫助,只是好心用錯了地方。
“我跟她非親非故,能如何幫她?就算當初她助我離開蜀地,我也有付出回報的,你情我愿的事情,難道還要我事后做出補償不成?連王家人都沒說什么,憑何指責我?她現在分明是在逃婚!”
楊云略微有些生氣地說道。
吳元道:“弟子本不該過問師傅跟劉家小姐的事,只是她想見師傅,說有事相商…”
“回頭看看情況吧,不能隨便相見,這件事你也不得再過問。”
楊云故意擺臉色,意思是讓吳元適可而止,而他也在簡單收拾后進房休息。
吳元身為弟子,跟楊云不是對等的關系,有關劉清媛的事,她只能對楊云提建議,并不能左右楊云的意見。
翌日上午,楊云沒有去大空觀法會現場。
法會雖熱鬧,但已淪落為民間慶典,剩下幾日很可能都成為垃圾時間,或許只有突厥或者其他番邦的修士前來,才可能把法會氣氛給搞起來。
他受邀去見了河南尹劉衡政。
劉衡政見到楊云非常熱情,之前楊云只是個有一定名氣的小道士,不為朝中各大政治派系看重,但一轉眼居然成為九天玄女的弟弟,這其間的差別非常大,意味著楊云馬上就要進入皇帝信任的道士行列。
“楊小天師大駕光臨,小官一時不知該如何迎候…小天師請到里面,馬上為您安排酒宴。”
劉衡政畢恭畢敬,請楊云到府衙后堂,奉為貴賓。
楊云對劉衡政的熱情并不感冒,他很清楚劉衡政是個非常勢力的人,把利益交換看得比什么都重。
楊云道:“劉府尹請我來,可是有要事商談?”
劉衡政尷尬一笑,道:“其實跟張果仙師的事情有關…張仙師到東都后匆匆告別,陛下派人各處找尋,小官想替陛下分憂,可苦尋之下毫無結果,所以才想到小天師您…您神通廣大,只要掐指一算,應該就能算到仙師的下落了吧?”
為了找張果?
楊云覺得這目的很扯淡。
劉衡政明顯是有意隱瞞,或者說找張果只是劉衡政的稍帶目的。
“我對于扶乩占卜之事并不擅長,恐怕要讓劉太守失望了。”楊云道。
“啊?”
劉衡政大感意外。
修道者通常都會夸大自己的能力,說自己這也行那也行,沒見過楊云這樣自謙的,不過再一想,可能楊云不需要用占卜算卦的能力來證明本事,畢竟之前他已成功卜算出洛陽地動,說這話分明是在敷衍他。
“小官聽說一件事,張仙師到東都時,身邊帶著靈丹妙藥,服用后可以長生不死,如今這靈丹妙藥不知下落,小天師您可否…”
劉衡政又給楊云出難題。
找不到張果,就把張果身上的仙丹找來!
楊云搖頭:“有關靈丹妙藥之事,不過是民間傳聞,從未確證過,何況就算有,也在仙師手中,我的道行沒法跟他比,只怕沒辦法幫到劉太守。”
“如此啊…可惜可惜…”
劉衡政接連提出兩個請求,都被楊云回絕,但并未就此著惱,好像料到楊云會如此推搪,一個不行就另提一個,再不行就說第三個。
“不知小天師您對煉丹之術可有研究?不是小官非要給您出難題,實在是…為勢所迫,李夕郎聽聞小天師早先為小官引薦,便親自召見小官,提到煉丹術,小官平時對道術雖有研究,也知煉丹之事,可要是真能拿出仙丹妙藥,也不至于只在東都任職,這不只有來問問小天師您?”
劉衡政雙目散發著奇異的光彩,總之就是要給楊云找麻煩。
這次他直說了,不是我為難你,是李林甫暗中為難,你要心有不痛快也遷怒李林甫,別向我找茬。
楊云習慣了,搖搖頭拿出場面話,道:“煉丹之法高深莫測,涉及丹方配伍,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在下并不精擅。”
“那令師呢?”
劉衡政繼續追問。
楊云暗自皺眉,心想:“劉衡政要把無恥發揮到極致嗎?問一個二個被否決,馬上就追問第三個,感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非要從我身上撈好處?”
楊云笑問:“劉太守為何不直接問家師?”
“這個…不是不太方便嗎?聽說長安的王將軍,就是之前劍南道節帥…他一直派人跟令師在一起,以小官估摸,也有問詢仙法和求靈丹妙藥之意…小官跟令師并不熟悉,所以只好來請教小天師您。”
劉衡政話中有弦外之音。
大概他也能察覺到松梅屁本事沒有,只是礙于松梅是楊云名義上的師傅,才不揭破,有事他當然還是找楊云。
楊云暗忖:“松梅混得真是不咋地,就算給你戴了頂高帽子,最后還是落得人人喊打的結局,沒本事光靠別人撐腰,怎么都不行啊!”
“那我只能回去請示家師,對于家師煉丹法門,我還需要進一步熟悉才能清楚內情。”楊云隨口敷衍。
劉衡政急切道:“可小官聽聞,令師在蜀地法會時,親口說對于煉丹有深厚見地,能煉出仙丹。”
楊云這次直接皺眉。
松梅啊松梅,早晚有一天你要為你曾經吹過的牛逼負責。
本來只是讓你在蜀地露露臉,現在好了,連洛陽人都知道你會煉丹,現在李林甫和劉衡政想求仙丹,下一步恐怕就是皇帝了。
“家師所言,我尚不了解,需要回去詳細求證。再者煉仙丹所需名貴藥材、爐鼎,也難以打造,這些都非一兩日之功可成。”
楊云先給劉衡政擺明困難,就算我那二逼師傅真說過會煉丹,但也提過煉丹極為復雜,光是搜尋材料就要耗費一生時間。
總之就是用“拖”字訣,把事情先蒙混過去。
劉衡政笑著說道:“這倒是無妨,有李夕郎幫忙找尋,有朝廷的人力物力,定會事半功倍。”
楊云點點頭,再道:“那我回去后跟家師求證,劉太守沒別的事了吧?”
劉衡政臉上堆笑,一副老狐貍的姿態:“還有一件事,不過在此說不太方便,不如我們入席后再言?來人啊,酒菜可有備好?”
馬上有下人進來通稟:“回郎君的話,已備妥。”
劉衡政不等楊云表示,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小天師,我們入席邊吃酒邊說?”
楊云心里很不痛快,為了找張果和找仙丹,已給我出了大難題,這樣你還不滿足,要蹬鼻子上臉?
“有事在此說便可,我還有要事做,耽誤不得。”楊云擺臉色道。
劉衡政笑著說道:“這件事還非要到席間說不可,到了席上,小官想為小天師引薦一人…她帶了厚禮前來,而且…嘿嘿…”
平時劉衡政就是個道貌岸然的朝官,可此時,楊云卻覺得這家伙非常猥瑣。
猜想大概是當官的人前人后兩副面孔,以前劉衡政要擺架子,現在二人相處方式已跟之前不一樣,劉衡政反而處在弱勢,所以才暴露本性。
楊云心頭一動,點頭道:“我先說好,簡單見過,若無要事我簡單用點酒水便回去把事完成。”
“請,請。”
劉衡政快步在前引路,眼神中充滿期待,可能又打算給楊云設個鴻門宴生死局,讓楊云往坑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