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
張九齡府,書房。
張九齡正在聽張瑜匯報有關法會的消息,兒子張拯站在旁傾聽。
“…九天玄女下凡時,小道士楊云正跟咸宜公主同行,不似幕后指使者,今日黃門侍郎李夕郎的家人主動找楊云斗法,卻被火燒后背,當眾出丑…”
張瑜雖未在人前顯露真身,可大空觀內的情況卻門清,不單純是她親眼所見,也有張家門人在現場打探消息得到的結果。
張九齡臉色深沉,楊玉環入宮之事令他很不安,可眼下事情并未形成連帶反應,朝局仍舊風平浪靜。
張瑜說完后,張拯做總結:“如此看來,這九天玄女下凡的真實性有待商榷,但確定跟那小道士楊云無關。只是不知為何陛下會如此急于將未查證真偽的仙女化身迎到宮里去?”
張九齡輕咳一聲,氣息很不勻暢,道:“還能因何?就因李哥奴在陛下面前進了讒言,非要把一個民女接到宮里,以彰顯我大唐為天庭神仙庇護,震懾番邦外族。”
張拯道:“現在外面都在傳,說是吐蕃、突厥和回紇甚至西域諸國都派了使者到我大唐,在吐蕃和突厥兩支使節隊伍中都有道法高深之人坐鎮,如此說來陛下迎九天玄女入宮,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張九齡不屑一顧道:“我大唐幾時需要用神神怪怪的東西來彰顯上國天威?難道幾個番邦外族的修士,就能動搖我大唐國本不成?”
張拯意識到自己的話未切合父親主張,便適可而止。
旁邊張瑜突然道:“陛下迎九天玄女入宮,只是為了震懾外邦?難道就沒有其他意圖嗎?”
張拯想提醒女兒別亂說話,可話到嘴邊卻忍住了,再去看張九齡時,張九齡神色若有所思。
張九齡在沉默半晌后,輕嘆道:“陛下想求長生不老之術。”
如此也算是解釋張拯和張瑜心中的疑惑。
外人對九天玄女的真偽將信將疑,可皇帝對仙人下凡的事卻深信不疑,就在于皇帝對神仙、道法、仙丹有比之常人更大的執念。
皇帝富有天下,如今國祚安定,四海升平,皇帝最擔心的不是有人謀反,而是自己生病或衰老,一步步走向死亡。
張拯問道:“那父親,為何陛下不迎張果入宮?張果在民間名聲不小,有傳說說他已得道成仙,還有煉制仙丹的法門。”
“你當陛下不想嗎?可張果并不奉詔,當時騰云駕霧離開,陛下往大空觀也是為等候張果回心轉意,誰知竟把個自稱九天玄女的人迎來,如今陛下暗地里派人找尋張果,卻不得其蹤。”
張九齡作為宰相,對于皇帝的一些動作非常了解。
張拯再問:“那我們是否也派人去幫忙找尋?若尋到人,豈不能在陛下面前立一功?”
張九齡瞥了兒子一眼,不耐煩地道:“老夫不需以如此方式邀寵,那是李哥奴做的事。”
張拯又被父親教訓,看了看旁邊的張瑜,想知道一向聰慧的女兒有何好建議。
“九天玄女是真是假暫時不能確定,可她背后有個道行高深莫測的道士楊云,是否該從其身上入手,以確定這九天玄女背后有何陰謀?”張瑜請示。
張九齡想了想,道:“此事十有八九跟李哥奴關系密切,不然他不可能如此熱衷,還有武氏妃,楊云不正是她的門客?他們想用道家仙人來蠱惑陛下,現在陛下已沉溺進去,如何能讓其醒悟…”
張瑜語氣堅定:“唯有將陰謀揭破。”
“好。”
張九齡對孫女的見解給予充分肯定,道,“背后證偽之事,就交給你們去做,瑜兒做事我一向放心,需要用人手只管調用,我就不信大唐會被幾個道士亂了綱紀!”
楊云即便不知自己被張九齡針對,也明白現在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想知道楊玉環九天玄女身份是真是假的人比比皆是。
別人以為他是武惠妃的人,但其實這件事跟武惠妃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事情發生后,李瑁和咸宜公主都暫且疏遠了他,就在于這件事嚴重損害了武惠妃的利益,讓楊云從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卒一下子成為朝堂要人的眼中釘。
第三天后半夜,楊云想辦法將入宮兩天的楊玉環給接了出來。
楊玉環如得脫牢籠,見到楊云后神情非常激動,楊云稍加安慰,才坐馬車到了醉仙樓,早前楊云已讓廚房準備好精美的菜肴,楊玉環見到飯菜便狼吞虎咽吃起來,絲毫也不顧儀態。
“看姐姐這樣子,還以為幾天沒吃飯呢。”
楊云笑著看向楊玉環道。
楊玉環咳嗽兩聲,喝了口水,委屈巴巴地道:“宮里那是什么地方啊,還以為錦衣玉食呢,就一些素食,根本不管飽,我又沒地方找東西吃。”
楊云心想:“宮里人把你當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給你的那叫食物?應該叫貢品!就是讓你看看,誰知道你還真吃?”
“圣上也不來,偌大一個宮殿里就我一個人,連丫鬟都沒有,平時想找個人說話都難。”楊玉環越說越委屈,最后都快要哭出來,“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就不進宮了。”
楊云安慰道:“其實姐姐能單獨在宮里住著,不也挺好?”
楊玉環生氣道:“好什么呀,要吃的沒吃的,要喝的沒喝的,我想出去都有侍衛把守,真當我是囚犯?不行的話你編個借口,說我飛升了,這樣我就可以出宮了…”
“姐姐是認真的嗎?”
楊云皺眉問了一句。
楊玉環提著筷子,沉默不語,不再夾菜吃飯,似在思考。
楊云嘆道:“入宮之前,我可是問過姐姐,若姐姐真想出來,那以后如何于洛陽自處?就此失蹤,過閑云野鶴的生活?”
“這…不行…”楊玉環搖頭道。
楊云暗嘆,你還以為從宮里出來能跟李瑁“再續前緣”?
以后你不可能有第二種身份,除非是一輩子躲避朝廷中人,隱居荒山密林,或者換個身份大隱隱于市,總歸再不會有普通人的生活。
“姐姐還是忍忍吧,忍人之不能忍,才能有一番成就。或者姐姐也可以用一些方法,對宮里人做出提示,告訴他們你需要什么,相信他們會做準備。”楊云道。
楊玉環急切地問道:“怎么個提示法?”
楊云道:“姐姐是圣上迎進宮的,地位卓然,哪怕只是用紙寫幾個字出來,他們也要老老實實照做。”
“這樣也行?”
楊玉環將信將疑。
楊云攤攤手:“姐姐若是不嘗試,那就只有等過幾日我接你出來一回,但長此以往會被人發覺,試試總是好的。”
楊玉環重新把飯碗拿起,邊吃邊道:“那我就試試吧!”
楊玉環沒有在楊云這里停留太久,怕被宮里人發覺,楊云讓雅柔相助,把楊玉環送回宮里。
同時他提醒楊玉環,飛香殿跟宮墻之間距離太遠,雅柔每次接送人耗費法力極大,不能時常接楊玉環出來,必須要在宮里自作籌謀。
楊玉環有些不高興,但也明白強求所得,進宮墻后還有機會出來,本身已不容易,她沒有發牢騷,只是回去時暗自神傷。
入宮追求功名利祿是一回事,可就此失去了人身自由,這就需要她做出取舍。
在宮墻邊送走楊玉環,楊云趕車帶雅柔回去,雅柔好奇地問道:“師父,其實現在我可以每天都接師姑回來,甚至可以直接在家里開空間門,為何師父要對師姑說每次要多隔幾天?而且還堅持到宮墻外接送?”
楊云笑道:“進了宮就該適應宮里的生活,如果總想出來玩,那干嘛要進宮?這種事要小心避忌,被人知曉我可擔不起責任。”
“哦。”
雅柔似懂非懂。
二人回到上林坊居所,家里小蘿莉基本都睡下,而在楊云回來后吳元屋子里的燈亮了起來,隨后吳元提著燈籠迎出來。
“師傅這么晚才回?可是鋪子那邊的事情忙?”
吳元走到楊云面前,行禮后問道。
楊云以前對吳元沒太多防備,可在見過長春真人了解那個道家組織的情況后有了些許戒心,若是把接楊玉環自由進出皇宮的事一說,誰敢保回頭消息不會傳到羅公遠那些人耳中去?
楊云笑道:“鋪子都沒正式開張,有何可忙的?我不過是想計劃一下,在接下來法會上該如何表現。”
吳元道:“弟子聽聞,突厥使節已先一步到洛陽,可能會在接下來幾日法會上,有突厥的修士出場,師傅是為此事擔心吧?”
還真會腦補。
什么突厥修士,楊云從未往心里去,就算突厥修士真的神通廣大,要斗法也應該是羅公遠打頭陣,怎么也輪不到他發愁。
“算是吧。”
楊云笑意盈盈。
吳元釋然道:“那師傅的確應該多費心,事關中原道家聲望,若是能讓突厥修士臣服,或對安邦定邊都大有益處,師傅功在社稷。”
楊云不想接這頂高帽,他先讓雅柔回屋收拾,準備休息,然后才看向吳元,問道:“你怎么還不睡?可有事?”
吳元稍微沉默了一下,好像有些事難以啟齒。
“有事就說,我們師徒有何需要顧忌的?”楊云道。
吳元這才道:“乃是弟子的一名故友,從蜀地千里迢迢到東都來,說是…要見師傅。”
天才一秒:m.2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