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飯點剛過,錢銳果然又來了。
仍然是老樣子,從呂冬這里買一個鹵肉燒餅,去老趙攤子吃豆腐腦。
與昨天不同的是,今天老趙沒出攤。
“你爸沒來?”呂冬問道。
“最近太累,年紀大,身體不好,我叫他歇一陣。”趙娟娟說道:“這攤子,我一個人能顧過來。”
趙娟娟給錢銳端過去一碗豆漿。
“有心了。”錢銳笑著說道:“姑娘,謝謝。”
他問:“多少錢?”
趙娟娟說道:“五毛。”
跟班的年輕人趕緊付錢。
錢銳瞄了眼趙娟娟緊繃的牛仔褲,轉而對呂冬說道:“小老板,昨晚跟你大伯一塊喝酒來。”
呂冬正在清理衛生,說道:“喝醉了沒?”
工地應酬,經常喝大醉。
錢銳笑著說道:“你大伯酒量太好,喝不過他,今早起來頭疼。”他突然問道:“你大伯在三公司說話頂用,你怎么不跟著他干,受這份罪?三公司雖然只負責幾棟樓,但供個材料啥的,也不少掙。”
呂冬笑:“我要有您這么厚實身家,肯定去。我壓不起錢,大量給工地供貨,后期結賬是必須條件,一年能回款的算快的,兩年三年不算事,把我賣了,我也沒錢往上壓。三公司只是一個小承建商,又不是開發商,給下面的結賬速度,終歸要看甲方。”
錢銳說道:“是這么個理,但里面有些操作…”
“我可不想摻合,也摻合不起。”呂冬不想給大伯招災惹禍。
建筑三公司不是一般的包工隊,是寧秀鎮屬集體單位,真出啥問題,能以公職進行追究。
五爺爺呂振飛的前任進去好幾年了。
錢銳不再多說,掏濕巾擦嘴擦手,走人。
市場很多人看著那輛氣派的大皇冠開走。
焦守貴不無羨慕:“我要能有這么輛車,這輩子也值了。”
趙娟娟滿臉笑:“焦哥,指望擺地攤,這輩子別想。”
“我最好的時候,一天賣過上千流水,讓我算算。”焦守貴嘀嘀咕咕:“要賣多久能買得起輛皇冠。”
趙娟娟不接他話,對旁邊一人說道:“三黑,再借我本瓊瑤看。”
焦三黑正在跟喬衛國討論評書中的武林排名,于和為啥比普渡和雪竹蓮倆師兄更厲害,夏遂良和白一子誰更高強。
“給。”焦三黑扔給趙娟娟一本書,繼續跟喬衛國商討武林大計。
呂冬洗干凈抹布,倒垃圾回來,趙娟娟正靠在嘉陵車車頭上看小說。
錢銳似乎挺關注趙娟娟?呂冬有這種感覺。
趙娟娟二十歲出頭,身材婀娜,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絕對稱得上漂亮。
呂冬沒上過大學,扔大學里面不清楚,反正放在青照一中女學生里面,趙娟娟相貌屬于最靠上的那個等級。
至于是不是校花級別,呂冬同樣不清楚,他之前的學校就一高中,學習好的忙著學習,學習不好的忙著胡混,誰閑著沒事評這玩意。
學校里倒是每個月出一期月報,但月報要敢評這個,當天就得進校長室。
可能最近生意好,趙娟娟也不是剛來擺攤時一身大集便宜貨了,經常穿牛仔褲,好像耳朵眼也扎了。
青春年少,女孩愛美。
“冬子。”趙娟娟抬起頭,問道:“今個咋沒看到你大哥?”
呂冬活動手腕,說道:“昨個他說值夜班,今天要去趟泉南。”
趙娟娟好奇,問道:“他對象在泉南?”
呂冬笑:“你問這些干啥。”
以前倒是聽呂春說過,泉南他有不少戰友,還有一些同部隊轉業下來的。
這些都是人際關系網。
但呂冬覺得呂春不是去找戰友。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到了下巴上有顆紅痣的方記者。
趙娟娟說道:“我覺得警察挺不錯。”
呂冬帶著幾分提醒,低聲說道:“那個錢銳好像對你有點意思。”
“凈開玩笑。”趙娟娟笑起來,說道:“人家那么大一個老板,能瞧得上我個擺地攤的?”
這種事,呂冬也就提醒幾句,不好多說啥。
中午之前,大棕熊伊萬帶著倆老外過來買鹵肉燒餅,倆老外去買日用品,只有伊萬一個人買燒餅。
“他們剛來不久。”伊萬咬了口鹵肉燒餅,很享受這口:“他們不懂得美味。”
呂冬盡量以普通話問:“上次你說來這邊六年?”
伊萬咽下嘴里食物,說道:“1992年,我父親接受中國聘請,從俄羅斯來了太東,在重卡集團做汽車方面工作,我們全家都搬了過來。”
呂冬大致能猜到一些,畢竟那是個特殊年代,據說北邊有不少人來了這邊。
“入籍了?”他又問道。
“沒有。”伊萬說道:“我還是你們常說的…老外。”
呂冬說道:“你比我見過的老外好多了,像個中國人。”
這段時間經常跟伊萬打交道,就呂冬觀察,伊萬是個好人。
伊萬笑著說道:“我在這邊生活六年,這邊人很好,工作很好,環境也很好,比俄羅斯好太多,我覺得這里就是我的家。”
他說道:“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們一家人在俄羅斯最后兩年,連吃飯都成問題,有時還會餓肚子,我父親去買土豆,讓人拿沖鋒槍搶過,到這邊從來沒有發生過。”
倆老外買完日用品過來,伊萬也要走,說道:“老板,謝謝你的鹵肉燒餅。”
呂冬笑了笑:“喜歡再來。”
伊萬走后不久,中午最為忙碌的一段開始,呂冬的鹵肉燒餅攤位前,長長的隊伍很快排出去十多米。
北邊的一些攤主,羨慕的看這邊。
最近賣小吃的人也多了,比如市場中間有個賣雞蛋灌餅的,北邊來了個賣蔥油餅的。
這些小吃生意都不錯,但最為火爆的,還是呂冬這邊。
臨時市場商販增多,店多隆市效應越發明顯,
呂冬的小吃攤位,排隊效應和口碑效應下,生意幾乎滿負荷遠轉。
早晨100,中午200,晚上300,最多的時候,也剩不下20個燒餅。
下午兩點多,呂冬收拾完東西,突然聽到熟悉的鞋底拖地的聲音,轉過頭去看,果然是七叔耷拉著肩膀朝這邊走來。
呂冬問道:“七叔,咋這個點過來?”
呂建仁掏出根煙點上:“下午工地歇班,好多天沒看到你,過來瞅瞅。”他吐出口煙:“你這搞投機倒把,萬一叫人抓走,咋辦?”
呂冬不理睬那些渾話,問道:“工地咋突然歇班?”
“還一周多就十五,都巴著發錢。”呂建仁躲到喬衛國太陽傘下面:“甲方不說發錢的事,工地暫時停了,承建的頭頭腦腦都去堵甲方大門。”
喬衛國拿來個馬扎,呂建仁一屁股坐下:“我就說,這大公司照樣不靠譜,還不如在家撈魚逮兔子換錢。”
呂冬直接說道:“逮的魚兔子夠你自個吃不?”
呂建仁不搭理呂冬,看旁邊喬衛國,喬衛國一手提個大秤砣在練力氣。
“練勁?”呂建仁扔掉煙頭,一腳踩滅:“小光頭,你這方法不行,啥時候才能練出來。”
喬衛國聽李文越說過,呂冬的大部分本事,都是跟這個七叔學的。
仔細看七叔,身高體壯,相貌堂堂,一身不羈氣質,仿佛傳聞中的世外高人。
喬衛國趕緊問:“咋練?”
呂建仁正兒八經說道:“過十五,跟我走,去地里扛棒子,包管用!”
呂冬無奈,快秋收了,這是要找免費干活的?
“衛國,別聽我七叔的。”呂冬扯開話題:“七叔,你不是有倆徒弟?”
呂建仁理解錯呂冬意思,說道:“小光和紅兵剛去北邊地里下套子,逮兔子去了。”
呂冬更加無奈:“人跟你拜師,七叔,可別亂教。”
“啥叫亂教?我這叫負責!”呂建仁振振有詞:“小光和紅兵當我徒弟,我就要把會的所有東西教給他們!那個詞怎么說來著…”
焦三黑湊趣:“傾囊相授!”
呂建仁給了他個贊賞的目光:“對,傾囊相授!我這師傅,把所有本事全都教給徒弟,絕不藏私!有些人教徒弟總喜歡留一手,我不這樣!咱中國為啥那么些絕技失傳?每個老師留一手,一代代傳過來,能不失傳?”
這些話聽起來好有道理,叫人無從反駁。
呂冬懶得再說啥,說啥話七叔永遠都有自個的理由。
呂建仁的話,讓喬衛國和焦三黑這倆深信武俠文化的人佩服不已,后面生意不忙時,都圍著呂建仁打轉。
下午4點多,小光和紅兵騎著一輛破摩托車從北邊過來,后座上的紅兵手里提個編織袋,編織袋時不時就動,里面像是有活東西在掙扎。
倆人沖呂建仁這邊招手。
呂建仁站起起來拍拍屁股:“誰去?叫你們嘗嘗我手藝。”
喬衛國搖頭:“我得賣貨。”
焦三黑心動,但看了眼攤子,無奈搖頭。
生意要緊。
呂建仁拖著鞋底出市場,對呂冬說道:“有啥事就去工地上叫我。”
呂冬說道:“曉得,七叔,我能跟你客氣?”
呂建仁耷拉著肩膀離開,身形高大強壯,似乎天底下沒任何事能難為住他。
下午五點多,呂春過來一趟,通知呂冬和喬衛國,明天上午抽時間去大學城派出所一趟,懸賞通緝的獎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