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等人見沈約哪怕面對金人權貴、名將絲毫不顯局促,反倒談笑風生,更增欽佩之意。
世人多是遇強則弱、遇弱恃強,自認聰明成熟、精熟世故,可沈約反其道行之,遇強不弱,見弱不張,始終遵行修行人平等的原則。
完顏婁室不慍不火,淡然道,“卻不知道閣下的隨心所欲又是什么意思?”
沈約正色道,“既然隨心,當知心之所在。以閣下所知,心在何處?”
眾金人聞言,多是啞然失笑。
完顏婁室卻露出凝重之意,他想的多,自然明白沈約是在論道。
道可道、非常道,說的就是談論的道理并非世俗的認知。
沈約隨即道,“都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我想各位都是有良心的。”
眾金人多是冷笑。
世人素來自相矛盾,主動拋棄良心,但當別人問及,卻難以承認沒有。
“可諸位若是有心,屠戮百姓的時候,可有惻隱之心?”
沈約目光如炬,“你們那時若沒有惻隱之心,又談何隨心?”
眾人相顧愕然。
在他們想來,隨心所欲說的本是任意妄為,哪想到沈約說的完全是另外一層意思。
有人喝道,“宋人派你前來,就是要說這些迂腐言論嗎?”
沈約微有凝目道,“閣下應是金帝之子——完顏宗磐?”
眾人怔住。
哪怕是那些議和的宋臣,對金人的認知都是乏善可陳,可沈約來此,對所有人居然都不算陌生的樣子。
完顏宗磐不解沈約是在十年后見過他,還親眼目睹他的死亡,喝道,“正是你爺爺。”說著哈哈大笑起來,周遭的金人同時在笑。
沈約浮出笑容,“閣下何樂之有?”
完顏宗磐顯然不知道完顏斜保被沈約的一句“你快樂嗎”逼的吐血一事,大笑道,“你爺爺就是快樂。”
話未落,沈約已到了他的近前。
眾人大駭,哪怕完顏婁室都是霍然站起,這些年來,完顏婁室百戰百勝、罕逢敵手,不但依仗用兵如神,還有著高明的武功,可哪怕以他的目光,竟都看不出沈約的招式。
沈約實在太快,快的讓人根本無暇反應。
十年后的完顏宗磐飛揚跋扈,如今的他更是年輕氣盛,羞辱沈約的時候,他算定沈約不能如何——宋人一直試圖屈辱求和,如何敢在金營對他這個皇帝兒子動手?
可他沒想到自己大錯特錯,眼看沈約沖到面前,他只來得及大叫一聲,“你敢…”
沈約將完顏宗磐凌空抓起。
眾人又駭。
金人都是游牧出身,自認強悍,徒手斗狼斗虎都是不成問題,可讓他們硬生生拎起一個百來斤的人物,還是力有不及。
完顏宗磐身邊有兩人霍然拔刀,倏然向沈約斬去。
沈約手一動,將完顏宗磐擋在面前,那兩人投鼠忌器,立即收刀。
盯著幾乎窒息的完顏宗磐,沈約一字字道:“閣下何樂之有?”
同樣的問話,第二次問出,在眾人心中,卻有了不同的份量。
完顏宗望神色凜然,但他身前的護衛明顯凝神以待——沈約既然可以輕而易舉制住完顏宗磐,那要對完顏宗望行刺,看起來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終于放下了完顏宗磐,沈約緩緩走回原地,淡然道,“看起來,完顏宗磐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快樂。”
完顏宗磐終于回過神來,喝道,“你不過偷襲得手…我中你暗算,算不得什么。”他心高氣傲,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可方才沈約雷霆一擊給他造成的震撼實在劇烈,讓他自稱干凈了許多。
沈約淡然道,“那你準備好了嗎?”
“什么?”
完顏宗磐不解,可見沈約緩緩向其走來,這才明白沈約的用意,喝道:“你還敢造次?”
方才那兩個出刀之人并排站守在完顏宗磐之前,眼見沈約一步步走來,內心壓力山大,驀地爆喝,主動揮刀。
刀起人飛。
那兩人都是完顏宗磐的手下,在金人中,算得上一等一的武士,但在沈約面前,竟和紙糊般。
眾人只見沈約揮揮手,那兩個勇士都是倒飛而出,撞到大帳邊緣,沈約緩緩出手,再度將完顏宗磐拎起。
完顏宗磐駭然道,“妖術!”他本想掙扎,可隨即感覺陷入極稠的泥潭中,竟無法動彈分毫。
這不是妖術是什么?
沈約舉著完顏宗磐,淡然道:“你自覺高貴,可你口吐穢語,德行粗鄙,高貴何在?”
眾金人面面相覷,感覺沈約何嘗不是在說他們?
“你自以為隨心所欲,肆意妄為,將旁人視若螻蟻,但你此刻和螻蟻何異?”沈約再道。
完顏宗磐怒急,喝道,“要殺就殺,哪來的那多廢話?”隨即又道,“你以為殺了我,可以走出金營嗎?”
他前一句還很有英雄氣概,可隨即暴露了心虛。
沈約凝望完顏宗磐,搖搖頭道,“我何必殺你?”說完竟放下了完顏宗磐走回原處。
大帳中一片靜寂。
聶山、蔣興等人都是露出振奮之意,金人的氣勢卻弱了下來。
看向完顏婁室,沈約緩聲道,“我說過,此間成龍者三,閣下當可成龍,可遇云雨化龍終究仍困于云雨,閣下智謀超群,完顏宗磐想不明白的事情,你莫非也想不明白?”
完顏婁室眼中神光連閃,突然道,“若我沒有想錯,閣下本不再是紅塵人物,當屬于超凡入圣的神仙人物。”
眾金人聞言,倒是深有同感。
他們多精熟武功,自詡身手,可做夢都想不到世上會有這種功夫。
沈約淡淡道,“將軍有話只請明言。”
完顏婁室凝聲道,“想古人明言——世間洼則盈,敝則新,新舊交替本是不易之事。”
沈約點頭道,“不錯。”
完顏婁室露出微笑,“遼人腐朽,是以金人取而代之。如今宋廷腐朽更有過之,趙氏昏聵的統治下,百姓苦久,民不聊生。我大金如日初升,對其取而代之,又有什么問題?先生此行,想必是勸我等退兵?可當取不取,反受其咎,先生一番努力,只為維系宋室腐朽,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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