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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李靖的煩惱

熊貓書庫    唐朝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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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高建武已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

  可現在…恐懼卻壓倒了這恥辱感。

  他戰戰兢兢的低著頭,不敢直視陳正泰。

  從前他把陳正泰想象中一個投機取巧的買賣人,可現在…他才意識到,這個買賣人比他想象中可怕的多。

  這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啊。

  而陳正泰則饒有興趣看著高建武。

  站在一旁,是一些儒生模樣的人。

  他們也是隨軍出征的,乃是從研究院里挑選出來的研究人員。

  有的負責記錄一些火炮和火槍的數據,因為這樣大規模的戰斗,很容易找出火槍和火炮的缺陷,以便于將來能夠改良。

  甚至還有不少涉及到醫學的人員,當然,他們不是那種專門救治的軍醫,而是專門研究尸首的,槍彈打在人的身上,會制造什么樣的傷口,為何有的傷口不致命,怎么樣才能讓這彈丸的創傷更有致命性。

  別小看這些人,恰恰是這些家伙們,一次又一次測試,使唐軍的火槍,能夠穿透甲胄。這都是一次次實驗出來的,加多少的火藥,彈丸出了槍口之后,速度幾何,穿透性幾何,在不同天氣之下,表現如何。

  這些看上去枯燥的研究,最終形成海量的數據,而后再進行整理,不斷的調試火槍的口徑,增加槍管的強度,最后增加更多的火藥,包括了火藥的配比,這都是很大的學問,任何一個分支的學科,至少有兩三個帶有爵位的研究人員作為領頭人,帶著人反復的實驗。

  這時,陳正泰突然大喝一聲:“好啦,好啦,你…就是你,這個時候就不要研究了,來人,將那個家伙架出去。”

  站在一側人群中的一個讀書人頓時耷拉著腦袋,忙是收起了寫字板,擱了炭筆,灰溜溜的跑了。

  那個家伙,顯然是研究心理學的。

  此時這些降臣,給他提供了很好的素材,人家高建武跪下,這家伙居然也大喇喇的趴下,一絲不茍的去觀察著高建武面部表情的每一個細微變化。

  這就很沒禮貌了,雖然陳正泰覺得心理學很重要,比如在刑偵甚至是戰爭方面,其實都有大用,可是這個場合,還是不便出現這樣讓陳正泰面上無光的事的。

  陳正泰趕走了一個害群之馬后,方才打起了精神,看著高建武,道:“高氏在高句麗,有多少人口?”

  高建武一愣,詫異的看著陳正泰。

  陳正泰見他一臉迷糊的樣子,隨即失笑:“罷罷罷,這個容后再說,你放心,你既降了,自然不會害你性命,本王絕不會加害于你,待會兒,你隨我入城。”

  說罷,一甩手,打發走這些降臣。

  其實對于陳正泰而言,這些人降不降都無所謂的,說實話,陳正泰還怕他們不降?

  投降,本質上是高句麗方面止損而已,和陳正泰沒有太大的關系。

  當日,浩浩蕩蕩的大軍入城,繳除了所有守軍的軍械,接管了王宮和府庫,而后,鄧健匆匆的趕到了他們的戶部,取了戶冊,當日便開始帶著人,封禁了一處處文武大臣和世族的宅邸。

  那陳正進依舊還是鼻青臉腫,他去見了自己那堂弟之后,而后便穿上了新衣,威風凜凜的開始帶著人清查城中所有富戶和世族。

  陳正進在此呆了不少的日子,自然對這些人如數家珍。

  當然…他倒沒有帶著人殺進去燒殺擄掠,而是將所有人暫時看管起來,別讓人跑了。

  至于有什么用,聽陳正泰說的便沒有錯了。

  高句麗的宗室,也統統都統一關押起來。

  陳正泰當日沒有住進王宮,而是讓人將這里死死的看住。

  有錢某種程度而言,還真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至少天策軍的將士,既有豐厚的薪餉,未來的前程,陳正泰也自當給他們布置,再加上每日操練,又有參軍府成日教誨,他們雖是入城,可是軍紀卻是良好,所有人按著參軍府的交代,謹守自己的職責,倒算是秋毫無犯。

  陳正泰還未歇下的時候,這時有人到了他的住處,卻是鄧健,鄧健道:“殿下,該控制的人,都控制好了,所有的俘虜,也都看押在甕城,城中已經穩妥,倒是聽說,有不少百姓得知唐軍進了城,居然紛紛來慰問,說是天兵吊民伐罪,他們感激殿下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陳正泰詫異道:“不是吧,我怎么感覺他們在騙我。”

  鄧健嚴肅道:“他們感情真摯,倒是實情。學生入城之后,了解到這高句麗這半年多來,橫征暴斂,這高句麗上下,盡是酷吏。為了追索錢糧,已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不少百姓,妻離子散,痛不欲生。咱們唐軍來的時候,他們起初也是恐懼的,可后來見我軍入城,秋毫無犯,軍紀嚴明,見城里難民多,又施了粥水,于是便紛紛來告謝了。”

  陳正泰于是道:“看看,這高氏真是壞透了,真是苛政猛于虎也,我們一定要引以為戒。”

  鄧健點頭:“不過,說也奇怪,他們都說,這高氏從前雖談不上圣明,卻還沒有失心瘋,只這百年來,尤其暴虐。”

  陳正泰嘆了口氣:“可見做人切切不可驕傲自滿,如若不然,便要犯錯,最后圣賢都會遠離自己,而小人們…卻紛紛圍攏上來,專門出一些餿主意,以至于生靈涂炭。這個…也要引以為戒。”

  鄧健若有所思:“還有那高氏的宗親們,個個都惶恐不安,他們認為自己性命不保,殿下…是不是要安撫一下,畢竟現在高句麗各郡還未收服,若是真將人嚇死了,其他各郡,只怕不肯降了。”

  陳正泰打了個哈哈:“不是說了嗎?肯定饒他們的性命,畢竟,我那河西,還需人力呢。為了這高句麗將來的長治久安,我都已想好了,這里所有的讀書人和世族,統統都要送去河西去,分他們一些土地,讓他們開荒墾地為生,真要殺人,我陳正泰舍得嗎?這里讀過書,有見識的人統統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老實的百姓,只要將這些世族和文武大臣們的田產分給他們,他們自然歡欣無比,到時,朝廷隨便委一些人來治理,此地也絕不會有反叛,就算反叛,仁川不是離這里很近嗎?這高句麗人,與我們語言和文字相通,其實是最好收服的。”

  鄧健點頭:“是。”

  不出一兩日,附近的郡縣紛紛降了。

  畢竟,高句麗的主力,統統都在國內城附近,主力已經被消滅,大王也已降了,自然而然,繼續頑抗,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就算還有不肯降的,掐一掐日子,也知道這天策軍的進展有多神速,數十萬大軍,迅速的被擊潰,連還手之力的都沒有,在這個世上,憑借著自己手里這么一點點郡兵,拿什么反抗呢?

  參軍府已開始分撥人馬,前去收復各城。

  而陳正泰命人在各地開始張掛告示,開始安民,與此同時,聲稱這一年來,高氏橫征暴斂,今日奉天子之命特來解救百姓,命各地府庫,開倉放出所有糧食,先將糧食取出,分發給難民和尋常百姓再說。

  可憐那高氏,為了抵抗大唐,搜刮了無數的錢糧,現在卻統統被陳正泰借花獻佛,大方的灑了出去。

  倒不是陳正泰善良,而是陳正泰真的一丁點都看不上這高句麗府庫中的那點糧食,說實話…現在河西無數的糧田正在開墾,過了兩年,那里的糧食…數之不盡,現在正缺鐵路完善,才能將這無數糧食,想盡辦法運出去呢。

  只是…這樣的施舍行為,卻讓國內城和附近各郡的百姓紛紛奔走相告,喜不自勝。

  沒辦法…被高氏欺怕了,這一年來,幾乎被壓榨的喘不過氣來,突然遇到一個大方的,竟好像中了獎一般。

  原先那些心里還不忿的,覺得理應和大唐決一死戰,此時卻也發現,身邊根本無人響應,而且吃了天策軍發的餅,哎呀,真香。

  然后,就再也沒有然后了。

  浩浩蕩蕩的唐軍,已經布陣于安市城下。

  為了拿下安市城,唐軍幾乎集結了所有的兵力。

  這顯然有些冒險,可若是不拿下安市城,那么就永遠打不開前往國內城的門戶。

  李靖顯然認為此戰,根本就無法久耗下去,若是一城一城的奪取,沒有兩三年,也未必能成功。

  既然如此,那么就打蛇打七寸。

  兵峰直指安市城!

  而這安市城,處于山巒之間,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雄關。

  顯然,安市城的將軍也知道了大唐的意圖,所以也毫不猶豫的收縮兵力,布防于安市城一線,這一帶群山起伏,處于千山山脈之中,道路難行,唐軍經過長途跋涉,又被星羅密布的山寨和暗堡阻擊,進展十分不順利。

  李靖本想采取誘敵之策,讓人帶著一千人馬,佯裝不敵,開始撤退。

  可結果,并沒有引來安市城的高句麗兵馬出來追擊。

  對方似乎已經做好了死守的準備,打死也不肯出來。

  這一下子,倒是讓李靖有些勃然大怒,顯然…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硬茬了。

  行軍打仗,尤其是攻城拔寨的時候,最討厭遇到的就是那等油鹽不進的家伙,無論放出多少誘餌,死也不肯上鉤,那么…為今之計,只好采取一個方法,那便是猛攻。

  唐軍分兵數路,開始對安市城的外圍進行掃蕩。

  不過此時天寒地凍,山路又崎嶇,再加上戰線拉長,糧草未必能隨時補充及時。

  御寒的冬衣,還是沒有及時送來。

  于是,將士們不得不凍得青紫,繼續奮戰。

  最令李靖氣惱的卻是,因為這天氣過于寒冷,許多將士水土不服,嚴寒和疾病,反而成了當下唐軍最大的敵人。

  再過七八日,安市城終于到了唐軍將士們的面前。

  李靖命人制造大量攻城器械,又令人造了箭樓,與城墻上的高句麗人對射。

  不過很快,箭樓退了下來。

  “將軍,城中的弓手,穿戴著甲胄,所選的步弓手,臂力也是驚人,我們的射手雖是使盡全力,只是弓箭對他們難有效用,我方折損了百來人,對方折損卻是寥寥無幾。”

  “什么甲胄?”李靖大怒。

  “乃…乃是…和天策軍…和天策軍…”

  “知道了。”李靖搖搖頭,又見了這些甲胄。

  這姓陳的,到底偷偷賣了多少甲胄啊。

  這不是坑人嗎?

  這樣的神兵利器,竟是拿出賣人。

  李靖覺得事態嚴重,已到了非要稟告不可的地步了。

  于是前去御賬中見駕。

  可到了御帳,卻是聽說李世民已穿著甲胄到了城下去了。

  這時,李靖汗毛豎起。

  這陛下如今做了天子…還是如此的不安生啊。

  從前打天下的時候,他就喜歡騎著馬到處亂跑,現在…依舊如此。

  李靖忙是帶著一隊禁衛,卻見一隊人馬遠遠在城下駐馬,隨即飛馬上前,果然見了一身甲胄的李世民,李靖在馬上行禮:“陛下…”

  李世民臉色凝重的看著這堅城,愁眉不展,他瞥了李靖一眼,見李靖來,竟是覺得一丁點也不奇怪,李世民淡淡道:“何事?”

  “陛下,這城上的高句麗軍馬,也有重甲…他們穿戴著重甲與我們對射…”

  “朕知道。”李世民道:“朕早就來了,一直在此觀戰,這些…朕都看在眼里。”

  李靖苦笑道:“非是臣對朔方郡王有什么勾心斗角,只是…這高句麗的重甲,到底從何而來,總要說個明白。”

  “這家伙…想錢想瘋了。”李世民忍不住搖搖頭:“朕也沒想到…他愛錢愛到這樣的地步。”

  李靖一聽,便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了。

  這事,往重里說是里通外國,已屬于背叛自己的君主,大不忠了。

  可若是往小里說,則是鉆進了錢眼里,屬于腦子進了水。

  前者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后者雖也足夠一擼到底,可和十惡不赦相比,卻已算是極為幸運了。

  “這城中的將軍不知是何人,死守不出,我看他在城中排兵布陣,倒是很有章法,現如今城中兵精糧足,又有穩妥的人坐鎮,繼續耗下去,長久不是辦法。”

  這一下子,算是踢到了鐵板上了。

  李靖惱火的乃是,自己能不能拿下安市城。

  而是要拿下這個安市城,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這可是一個個士兵啊,雖說慈不掌兵,可是為將者,卻還是需要會算賬的。

  不可能讓無數的將士丟進這火坑里,最后換來一座堅城。

  李世民正色道:“將軍自管布陣,朕絕不干涉。”

  李靖點頭:“臣遵旨。”

  “至于陳正泰這個家伙的事,等朕回了長安,再收拾這個家伙。”李世民此時有些惱火:“只是,你和朕說老實話,拿下此城,需要多少時間,多少代價。”

  李靖沉默了很久,而后抬頭道:“需三至六月之間,死傷不下三萬。”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

  他回望身后星羅密布的一個個連營,此時天空中,飄著漫天的雪絮,雪絮打在他的兩鬢和長須上,兩鬢之間,眼角之處,清晰可見的乃是他眼角邊的褶皺。

  李世民長嘆:“這都是一個個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個老嫗的兒子啊。你…自便吧…”

  說罷…撥了馬,徐徐帶著禁衛,緩緩朝著御營方向行去。

  這一次他騎在馬上,沒有意氣風發,也沒有策馬揚鞭,在這雪絮里,仿佛衰老了許多,身子竟也微微的佝僂。

  只留下了李靖一個說不清的背影。

  李靖則抬頭,看著那雄關,關上的人,似乎在給城墻潑水,此時這個天氣,將水潑到了城墻上,便使城墻結了冰,如此一來,尋常的拋石車甚至是火炮,對這冰城便更加無可奈何,架起了云梯,也未必能牢固。

  李靖忍不住心里要咒罵這該死的天氣,帶著衛士,往另一邊的大營,策馬而去了。

  城中…

  許多軍將在此候命,唐軍要來的時候,城中本是人心惶惶。

  可隨即,卻有人站了出來,給了這些茫然的軍民們信心。

  這個人乃是高句麗大對盧(宰相)之子,素有聲望,他毫不猶豫的站出,而后指揮若定,命人各部收縮,加固城墻,命城中百姓,統統編入軍中,男子上城墻,女子則負責燒柴造飯。

  此時,整個安市城,已漸漸成了一個龐大無比的戰爭機器。

  這個人,便是淵蓋蘇文,淵蓋蘇文選擇此時正在城中,原本他打算馳援遼東,可很快,他就嗅到了唐軍的舉動,認為這安市城,才是唐軍進攻的重點,因而帶著兵馬,火速來了此城。

  他決心就在這里…和大唐一決雌雄,憑借著這一座堅城,在此死守到底。

  淵蓋蘇文此時站在城樓上,遠眺著城下,身后,無數的軍將密密麻麻,靜候著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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